夜林深處那人,在說了這句話之後,也再沒有開口說話,但七念知道,他還在這裡,因為蟬鳴還在繼續。
僧人無法說話,自然也無法嘆息,只能在心中輕輕嘆息一聲,然後散了不動明王印,雙掌合什守心,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雪片繼續如落蟬一般飛下,覆在僧人的身上,遮住了僧人的五官,把這位懸空寺的傳人變成了夜林裡的一座雪人。
落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雪,在此時忽然漸漸小了。
林中的蟬鳴聲也漸漸弱了,卻顯得愈發淒切。
寒蟬淒切。
對冬湖晚,驟雪初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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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讓我自己興奮一下,這也是想寫了整整一年的畫面,寫小說的樂趣,大概有一半,便在此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霜降
雁鳴湖畔,無論南岸的山峰,還是東岸的雪林,都一片安靜,沒有任何聲音傳出,更沒有人聽到了蟬鳴。
城牆上,大師兄與葉蘇的目光穿過無數重雪,落在那片林中,神情微異,似乎同時感覺到那裡正在發生什麼。
只是他們現在沒有多餘的精神去關注那片雪林裡發生的故事,因為他們看到血旗飄揚在雁鳴湖宅院前,夏侯推門而入。
院門有些新,似乎是前不久重新修過。夏侯推開院門,進入漆黑的院落,耳畔忽然響起一聲蟬鳴,身體不由微僵。
白天在皇宮裡,他也隱約聽到一聲蟬鳴從殿前飄舞的雪花裡傳來,他確定那是幻聽,但此時這聲蟬鳴雖然依舊虛妄,但似乎真實了幾分。
夏侯臉上冷漠的神情沒有絲毫撼動,鐵眉微挑,反而顯得愈發暴戾,腳步穩定地踩過門檻,踏過雨廊,來到正廳之前。
雪先前有過短暫的停止,緊接著便愈發暴烈地飛舞。
厚雲遮住了滿天的繁星,風雪黯淡了長安城裡的燈火,雁鳴湖畔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但夏侯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石階下種著幾株寒梅,不知因為什麼原因,梅枝散亂,積雪下能夠看到新鮮的斷茬口,似乎被什麼好風雅的畜牲啃食過。
屋內有一盆綠株,縱是在寒冷的冬天,那植物依然蓬勃地生長著,枝葉肥嫩,青翠欲滴,襯得盆中的黃土愈發無趣。
屋頂那根粗直的黑漆大梁微微變形,應該曾經遭受過某種撞擊,出現了兩道極細小的裂縫,想來不影響安全,但看著總令人有些心悸。
造型別致的陳物架側方,擱著一盞油燈,那油燈以青瓷為肚,燈繩潔白,沒有點燃的時候,也是件極美的工藝品。
雁鳴湖畔這片宅院,讓寧缺花了無數兩白銀,讓齊四爺耗了無數心神,又得皇后娘娘和李漁的大手筆添置,自是非凡,與清河郡那些名園比較起來,只怕也不稍遜,便是不起眼的事物也都值得品玩一番。
夏侯是武將,從來不會傷春悲秋,自然也沒有這方面的興致,然而大戰當前,他看著梅叢黑梁盆景油燈的目光卻是那般專注。
其實他並沒有看梅叢、黑梁、盆景、油燈。
他正在看梅枝積雪裡露出的黃紙,黑梁裂縫裡夾著的黃紙,盆景綠植裡的黃紙,油燈青瓷燈壺壓著的黃紙。
這世間有一種紙常為微黃色,符紙。
雁鳴湖畔的宅院裡,到處都是符紙。
這是一座符紙的宅院。
「葉紅魚之所以能夠越境戰勝陳皮皮,是因為她瞭解他,知道他的恐懼。我也很瞭解夏侯,從叛出魔宗的那一天開始,夏侯便一直在恐懼,或許是恐懼那位神秘的魔宗宗主,或許是恐懼西陵神殿揭穿他的身份,因為恐懼,所以他空虛,他開始殺人如麻,開始暴戾冷酷,開始驕傲囂張。」
寧缺從桑桑手中接過大黑傘,望著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