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衣服上染著的血水被灼化得毫無蹤影,鞋上沾著的泥土髒雪也盡數化作了青煙飄散,一應汙濁都被淨化一空,變成比乾淨更加乾淨的透明。
就如同她的人那般透明。
天啟十四年的某一日,那位逃離西陵神殿的老人來到了長安城,他買了碗酸辣麵片湯,潑了半碗酸辣麵片湯,汙了自己的棉襖,在臨四十七巷老筆齋裡見著一個黑黑瘦瘦的姑娘,從此便不願再離去。
那位老人看著她,跟著她,對她說機緣道光明,把畢生所學毫不藏私地傳授給她,並且感慨萬分說道,我從未見過比你更透明的存在。
所以桑桑是透明的。
所以她的身體裡所散發出來的昊天神輝,沒有任何損耗,沒有任何折射,就如最初本原的神輝那般聖潔而純淨。
西陵神殿有苦心向道之輩也掌握了昊天神術,比如道痴葉紅魚便精於此道,然而道門中沒有任何人能夠施放出比桑桑更純淨的昊天神輝。
因為她本就是光明的傳人。
她就是光明的女兒。
西岸橋畔的蘆葦在潔白的光線照耀下,彷彿變成白玉石雕成的美物。
葉紅魚緊緊握著欄杆,看著遠處湖上那片奪目的光明,震驚得無法言語。她知道桑桑會神術,還曾與那個小侍女彼此參詳過,但她從來不知道桑桑真實的神術能力竟然強到了這種境界。
此時本來應該是深夜,無法借取昊天的光輝,她完全無法理解,桑桑怎麼能夠放出如此多的光明,雖然知道她是光明神座在世間唯一的傳人,西陵神殿一心一意想要請回桃山的人,她依然無法理解。
沒有人理解此時雁鳴湖畔的光明,包括站在城牆之上的葉蘇,不過他此時並沒有像自己的妹妹那樣試圖去理解眼前看到的這幕畫面。
看著照亮夜空的神輝,感知著那處的氣息,這位知守觀傳人的臉上寫滿了虔誠嚮往又震驚茫然的神情,喃喃說道:「好純淨的光明。」
站在葉蘇身畔的大師兄,也望著雁鳴湖的方向,他沒有動容,也沒有笑,反而神情格外凝重,不知道在擔憂什麼。
軍營外那道雪橋下,羽林軍將士以及天樞處的修行者們,茫然震驚地看著雁鳴湖的方向,光線把他們臉上的情緒照耀得清清楚楚。
許世抬頭望向夜空裡那些黑雲反射的美麗光線,動作顯得格外沉重,滿是皺紋的蒼老臉頰上寫滿了疑問。
盤膝坐在雪橋上的二師兄,從白晝到黑夜絕大部分時間都低著頭,這時候他終於抬起頭來,望著雁鳴湖處的光明,極罕見地露出真摯的微笑。
然後他望向許世,說道:「這就是奇蹟。」
雖然這不是書院創造的奇蹟,但奇蹟就是奇蹟,當初顏瑟大師與光明大神官同歸於盡後,二師兄登上無名山,看著小侍女手捧骨灰入甕,心生憐惜之餘,不知為何總覺得將來小侍女的身上一定會發生奇蹟。
為此,他不惜與最尊重的大師兄辯論爭執。
今夜他終於看到桑桑身上發生的奇蹟,於是他開始微笑。
雁鳴湖東岸的冬林裡,七念身上覆著如蟬翼般的萬片雪,看上去就像一座冰雪雕成的佛像,先前無論雪湖上的戰鬥如何激烈,這位佛宗行走始終保持著沉默,合什守心,對抗著蟬聲後的那人,平靜等待著結果。
當昊天神輝在山崖上出現後,他忽然睜開了雙眼,薄雪從他的眼簾上簌簌落下,他溫和卻堅毅的眼眸裡,出現了很多複雜的情緒。
那些情緒是慈悲,是平和,是掙扎,最終化為讚嘆。
冬林裡一直幽幽若有若無響著的蟬鳴,在此時也有了變化,蟬聲的節奏奇異地顯現出冷漠厭憎的情緒,但聲調卻顯得有些滿意。
皇宮雪殿外的亭榭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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