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世走上雪橋,在二師兄身前轉身,扶著積雪的欄杆,望著橋下凍實的河水,說道:「難道我真的老了?」
二師兄緩緩站起身來,輕柔而極細緻地撣掉身上每一片殘雪,保證自己的院服之上沒有任何皺紋,然後說道:「你本來就老了。」
許世沒有動怒,淡然道:「書院果然是一個能夠創造奇蹟的地方,寧缺做到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但難道你以為這真是公平的?」
二師兄走到他身旁,望向橋下。
一夜驟風吹拂,冰面上的積雪被堆至兩岸,冰面隱約可以照出人影以及別的東西,他對著冰面上的影子調整頭頂高冠的位置,確認沒有一絲一毫的偏斜後,滿意地點了點頭,不容質疑說道:「我做事最為公平。」
許世臉上的皺紋極深,被晨風吹著老態畢現,聲音微啞說道:「君陌行事有古君子之風,整個世間沒有任何人敢懷疑你,然則昨夜冬湖一戰,寧缺靠他那位小侍女對夏侯完成了致命一擊,以二敵一,何謂公平?」
二師兄說道:「我小師弟是符師,在修行界的規矩裡,挑戰決鬥之時,當然可以擁有近侍,這件事情沒有任何問題。」
許世想著昨夜雁鳴湖山崖間的大光明,想著湖上雷鳴般的刀槍相交之聲,蹙眉說道:「寧缺哪裡又是單純的符師,桑桑姑娘乃是光明大神官唯一的傳人,又哪裡是什麼近侍?」
二師兄說道:「符師便是符師。小師弟哪怕符武雙修還兼通神術道法,他如果說自己是符師,那便是符師。至於桑桑,就算她將來成了西陵的光明大神官,她想做小師弟的近侍,便可以是近侍。」
許世臉色微沉說道:「原來君陌也會強辭奪理。」
「我在世間最看重的便是道理禮數,既然如此,自然要擅於用各種手段讓道理站在我這一邊,莫說強辭便是強打也成。」
二師兄漠然說道:「當初月輪國的道石僧便有近侍武僧,是你們軍部核發的挑戰文書,是你們軍部提供的地址訊息,那時候你們沒說不公平,便永遠不要說,不然書院不介意向軍方請教一下到底什麼才是公平。」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向雪橋那頭走去,頭頂高高的冠帽,被晨光映出極長的影子,彷彿要深深刻進橋面的深雪裡。
許世看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沉默不語。
那個盤膝坐在雪橋上的人走了,於是雪橋便通了,一日一夜間,他沒有在雪橋上看風景,只是把自己變成一幅風景畫,無人敢在上面落筆。
一名軍官走到許世身後,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許世聲音微啞說道:「夏侯將軍於國有功,自然要好好收殮。至於後事,自然有宮裡安排,軍部做好準備便是。」
此時的皇宮裡,氣氛異常壓抑緊張,雪殿四周沒有任何太監宮女,所以只有極少數人能夠聽到皇后娘娘的哭泣聲,這極少數人也是除了書院之外,知道皇后與夏侯之間兄妹關係的人。
距離皇宮不遠的公主府內,則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情形。在那位腋下夾著黃油紙傘的道人報信離開後,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歡慶氣氛夾雜著些許震驚惘然的情思,開始在雨廊露臺間瀰漫開來。
李漁撫著微微起伏的胸口,看著身前那盞清茶,用了極大的意志才讓自己冷靜下來。寧缺居然真的戰勝了夏侯這件事情所帶來的極大好處,便是冷靜如她也感覺到有些眩暈,而寧缺還活著也讓她驟然放鬆下來。
李琿圓坐在她的身旁,神情有些惘然。他當然知道夏侯被殺死,對自己是件好事,但卻無法理解姐姐和謀士們為何會如此狂喜,皇后在軍方少了支援,難道就能確定一切?整整一夜未睡的他,這時候只想去睡覺。
李漁揮手讓謀士們退下,卻沒有讓他離開。
房間裡一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