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光輝深處,橫木立人與柳亦青沉默相對。
柳亦青的身軀上多出十七道血口,他的右手與兩條腿都已離開了自己的身體,他的唇角也被刀鋒所傷,看上去像是胭脂沒有塗好。
他的眉前有道刀鋒,刀意凌厲的直刺靈魂。
那把刀很細,並不如何沉重,橫木立人握在手裡,很穩定,他只需要向前一送,柳亦青便會死去,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這一切。
柳亦青緩緩舉起左手,擦拭到唇角濃稠的血水,神情很平靜,彷彿自己的眉前根本沒有這樣恐怖的一把刀。
與之相反,橫木立人的臉色有些蒼白,神情有些惘然,清澈而堅定的眼眸裡,寫滿了憤怒和不解,以及濃鬱的羞辱感。
「為什麼?」他看著柳亦青問道。
柳亦青隔著白布看著他,沒有說話。
橫木立人知道柳亦青是個瞎子,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此時白布下那雙眼睛裡寫滿了嘲弄和同情的情緒。
「為什麼?」他厲聲喝道。
自從那場春風化雨後,橫木立人對自己的實力境界從來沒有產生過懷疑,他不認為人間有誰是自己的對手,但先前看著柳亦青一劍摧城,他必須承認,如果柳亦青把這一劍用在自己身上,那麼自己應對起來也會有些麻煩。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柳亦青的第一劍不是刺向自己?難道在此人的眼裡,自己還沒有那個南晉小皇帝重要?還是說此人自大到以為可以用第二劍殺死自己?
柳亦青彷彿感覺不到眉心前那道刀鋒。
他說道:「因為你不配。」
橫木立人覺得這是自己聽到過的最好笑、最荒謬的一句話。
柳亦青說道:「這是我的第一劍,所以哪怕你是西陵神殿的大人物,是整個道門寄予厚望的神子,依然不配。」
橫木立人說道:「為什麼?」
柳亦青說道:「整個修行界都在傳說,你是昊天留給人間的禮物。」
橫木立人說道:「難道這樣還不配接你的第一劍?」
柳亦青說道:「我的劍是用來殺人的,不是用來拆禮物的,你自然不配。」
第七章 最後一劍
這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羞辱有很多種,言語上的羞辱最常見、也最無力,對於閱盡紅塵、見慣世情的強者們來說,這種羞辱沒有什麼力量,對於橫木立人來說卻並非如此——他擁有強者的力量,卻還沒有強者的心態。
那種心態是精神氣魄,需要漫長的時間和無數戰鬥來錘鍊,所謂道心通明,指的也正是這方面,然而他的命運轉變的太過離奇突然,因為一場春雨,便從天諭院的雜役變成了西陵神殿最強大的少年,他的修道歷程裡,有個很明顯的缺口——所以當他聽到柳亦青的這番話後,變得非常憤怒,憤怒到握著刀柄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
柳亦青眼睛上蒙著的白布在夜風裡輕輕顫抖,他彷彿能夠察覺到橫木立人的手在顫抖,唇角微微揚起,顯得有些同情。
橫木立人聲音微寒說道:「你在同情我?」
柳亦青搖搖頭,說道:「我在憐憫你。」
橫木立人說道:「你有什麼資格憐憫我?」
柳亦青說道:「不能得償所願,自然令人心生憐憫。」
橫木立人說道:「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柳亦青說道:「無論今夜你要什麼,你都不可能得到。」
橫木立人沉默片刻,忽然冷靜下來,他很清楚,今夜這場戰鬥,本來就是神殿對自己的考驗或者說磨礪,他需要從戰鬥中學會怎樣做一名真正的強者。
於外顯為改天換地,挽狂瀾於即倒,於內斂為冷靜從容,桃山崩而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