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已經擺了出來,清河郡諸姓,終究要考慮一下後路的問題,神殿或者必將取得最後的勝利,但夾在唐國與神殿之間的他們,戰後還能有幾個人活下來?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難以盡如人意,以往當長安城想談的時候,他們不想談,現在他們想談,就輪到長安城不想談了,至少禇由賢和陳七不想談,他們可以談書院的風景和賭坊裡的漂亮荷官,就是不想談這些。
因為長安城很清楚,清河郡不可能再重新回到大唐的懷抱,而這也是諸閥談話的前提,既然如此,不如不談。
見禇由賢和陳七隻對著桌上的佳餚動手,宋閥家主沉默片刻後說道:「這樣有意義嗎?」
陳七放下手裡的烏木象牙筷,靜靜看著對方,說道:「您指的是什麼事情?殺人?」
「能讓十三先生殺的人再多,哪怕數千數萬,終究是有數目的,把那些戰俘和人質殺完了,他還能做什麼呢?」
宋閥家主以一種自己人的態度,憂慮說道:「他終究不可能一個人毀了這個世界。」
陳七靜靜看著他,然後環視四周,看著這些身著錦衣,氣度儒雅不凡的大姓高閥家主,忽然笑了起來。
他覺得就像離開長安城之前,寧缺說的那樣,這件事情果然很有趣,殺的人越多,他們便會越溫順,哪怕他們的骨子裡還在燃燒著悲憤的火焰,但他們什麼都不敢做。
笑意漸漸斂去,陳七的眼神回復平靜,幽深至極,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讓席上的人們漸生不安。
陳七想起了寧缺說的那句話,但他沒有說出來,他很直接地問了一句話:「誰想殺我們?」
宋閥家主毫不猶豫回答道:「掌教大人。」
入夜,陳七和禇由賢坐在桌畔,想著先前那場宴席,想著諸閥提出的條件,對視一眼,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些人究竟是怎麼想的?兩邊倒還是兩邊下注?難道他們不清楚他們根本沒有資格討價還價?居然還敢奢望朝廷承認現在的局勢,只輸稅賦不駐員駐軍?」禇由賢嘲諷說道。
陳七說道:「諸閥根本不可能倒向朝廷,只是存個萬一的念頭,提前釋些善意,十三先生這番殺人,真是殺寒了不少人的膽,而且這些南邊的傢伙,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優越感,總覺得有底氣獲得一些什麼,不然當初怎麼會叛向西陵?然而他們哪裡知道十三先生最終想要什麼。」
他又想起寧缺說的那句話,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只是笑容裡隱藏著的意味是那樣的寒惻。
禇由賢說道:「不知道王景略那邊的情況。」
陳七說道:「他已經代表十三先生和那些年輕人談了幾年時間,我想,應該談的不錯才是。」
酒樓上那些清河郡的大人物,以為寧缺的殺戳沒有任何意義,殊不知在陳七看來,他們這場宴席才沒有任何意義。
寧缺想要談話的物件,從來都不是諸閥家主,而是某些年輕人,他以為那才是真正的希望。
第二天清晨,禇由賢和陳七再次啟程,他們接受了清河郡諸閥的善意與金銀,卻沒有留下任何話。
諸閥家主站在岸邊,看著漸漸消失在大澤水霧裡的船影,想起昨日酒樓上陳七的眼神,覺得有些寒冷。
因為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大澤浩浩蕩蕩,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岸,泛舟其上,如同行於汪洋之中,令人頓生渺小之感。
禇由賢心知到桃山上只怕必死,乾脆放寬胸臆,欣賞湖景,站在微雨裡提著壺果子酒,學足了落拓文士的模樣。
可惜的是,很快他的心情便被破壞的一乾二淨,因為湖面上忽然出現了很多巨大的船影,那些船極為巨大,帆影遮天,行於水面竟如同移動的山峰一般,氣勢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