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問了三句他痛嗎,他始終沒有回答,刀鋒入心,怎能不痛,只是他的心本來就極痛,已經變得麻木了。
「是啊,只要是人就會痛。」
憐惜的神情瞬間消逝,桑桑面無表情說道:「你是人,體內天然有貪嗔痴三毒,棋盤千年,情根深種,我的毒沒有了,你的毒呢?」
寧缺看著她,再次笑起來,笑聲愈發淡漠。
「在人間遊歷,你一直想要我明白什麼是情,什麼是愛,直到現在,我還沒有完全理解,但我至少清楚一點,情與愛有時候並不是接受,而是施予,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你對我付出的越多,便越不忍傷我。」
桑桑看著他平靜說道:「我要離開,你要阻止我便只有自盡一條道路,那樣我便會死去,你真的忍心這樣做?」
寧缺大笑說道:「你說的不全面,情與愛不是單方面的接受也不是單方面的施予,而是共同度過,我確實不捨得讓你去死,難道你就捨得看著我去死?如果你真是昊天無情,先前走了便是,何必與我說這麼多?」
他一面說話,一面咳血,牙齒與蒼白的臉頰上滿是血汙,看著異常猙獰,然而其間卻隱藏著天都不能忽視的意志與決心。
桑桑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微笑說道:「你說的有道理,既然最終的結局是分離,我不應該說這麼多。」
春風拂動青衣,上面的繁花漸漸盛開,青獅踩雲而行,大船向著天空遠處那道金線緩慢而去,她在船首不再看他。
寧缺看著天空裡那艘大船,看著她的背影,臉色蒼白說道:「你知道我不喜歡死,直到那天,渭城查無此人,那些人都死了,我以為你也死了,後來,皇后娘娘也從這裡跳了下去,我才明白死並不可怕。」
桑桑沒有轉身,背在身後的雙手指節發白,應該是在微微用力,她看著遠處的彼岸,默默想著:「你就這麼想我死嗎?」
這個問題她問過很多次,寧缺再次笑了起來,笑的渾身顫抖,大聲說道:「在西陵就說過,一起死或者一起活著。」
桑桑沒有理他,大船繼續向著彼岸而去。
「是啊,如此銘心刻骨,怎捨得讓你去死?你是昊天,能算世間一切事,又怎麼能算不到這些,你知道我不忍心讓你去死。」
寧缺抽出鐵刀,把手伸進胸口,握住心臟,用力地拉了出來,血水嘩嘩流淌,他的心就這樣暴露在湛湛青天之下。
他痛的臉色蒼白如雪,身體不停地顫抖,再也無法站立,啪的一聲跪倒在自己流出的血水裡,膝前濺起兩蓬血花。
「銘心刻骨?我把心捏碎,上面銘刻的文字再深,還能存在嗎?不忍心讓你去死,我把心捏碎,心自然沒有什麼不忍。」
寧缺痛苦地喘息道:「如果你再不停下,那就一起死。」
桑桑依然沒有理他,大船繼續前行。
紅塵意已然盡去,現在的她是昊天,是純粹的客觀規則集合,自然冷漠無情,不再被人間羈絆,自然不受任何威脅。
寧缺自殺,桑桑便會死去,但昊天還會活著。
絕望的神情,出現在他的臉上,同時還有一道狠意,用力握掌!
他的掌心裡是那顆鮮紅的、正在跳動的心臟。
他現在浩然氣接近大成,身軀堅硬如鐵,最關鍵的是,桑桑揮袖便能醫白骨,想要自殺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隨桑桑遊歷人間的那些時間裡,他設想過很多次如何自殺,先前以浩然氣運刀,剖開胸腹,直刺心臟,再次確認哪怕刀鋒刺入,也很難瞬間死去。
只要給桑桑留下瞬間,她便能治好他。
所以他把心臟掏了出來,只要手掌一握,便能碎成無數碎片,即便是昊天,也沒有辦法再讓他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