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顏瑟大師知道他沒有把這番話真的聽進去,不由在心底深處輕嘆一聲,想著那位老友的性情,搖頭說道:「盡力而為,不好做便不要管,一切命運,自有昊天安排。」
李青山走後,顏瑟大師坐在烏黑木地板上發了很長時間的呆,蒼老乾瘦的身軀,在清冷殿柱與地板的映襯下顯得愈發孤單。
良久他拾起身前的冷茶,以手指蘸茶水,在地板上寫下一個字,然後把手伸到滿是油汙的骯髒道袍上擦拭乾淨,起身飄然離去。
烏黑色的木地板上茶水痕跡漸漸散去,只剩下一些很淡的水漬,若仔細去看,隱約還可以看清楚,應該是個亂字。
老人叫衛光明。
並不是因為老人是光明大神官才叫這個名字。事實上,八十餘年前他剛呱呱墜地後不久,還是個嬰兒時便得了這麼一個名字。在擁有這個名字又幾十年後,他才成為光明大神官,享受世間億萬信徒的尊崇愛戴敬畏。
那時他才明白,原來不止一飲一啄,便是名字也自隱天意,若不是昊天在自己出生前就做出了選擇,在宋國世代務農的父母,又怎麼會取出這樣一個名字?
作為昊天道門最德高望重的光明大神官,老人雖然被囚禁十餘年,神殿裡依然有無數願意為他犧牲一切的神官及強者,天下各處道觀裡忠誠於他的下屬更是數不勝數,如今脫桃山後麓樊牢而出,自有人幫助他悄無聲息來到長安。
在雄城外下了馬車,順著幽深厚實的南門洞走了進去,老人耷拉著眼簾,佝僂著身子,緩步踏著石板路向前行走。忽然間他彷彿感受到了什麼,右腳在踏上朱雀大街前的那一瞬間,微微僵硬,然後收了回來,轉身向東方走去。
在周遭行人眼中,老人只是腿腳有些不便,並沒有覺察到有什麼怪異之處,更不知道,就在老人右腳腳掌即將踏上街面的那一刻,朱雀大街遠處那幅深刻在石質地面上的朱雀繪像,緩緩睜開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朱雀繪像的眼簾又緩緩闔上。
「好大一座陣。」
老人背著雙手,佝僂著身子,在東城的街巷裡緩慢行走,微笑暗自想道。
片刻後,老人緩慢的腳步,在某道巷口的某處井邊停下,漠然渾濁的目光落在井邊一片枯黃的樹葉上,眉頭漸漸蹙起。
樹葉枯黃,脈絡猶存,看似尋常,但在老人眼中,卻極不尋常。他那雙能夠看到世間一切黑暗的眼眸裡,所有的風景街景市井生活,都彷彿披了一層極淡的紗,未曾遮蔽真相,卻掩住了天地間流傳的命機。
老人背著雙手,佝僂著身子,向巷尾那家不起眼的客棧走去,搖頭感慨想道:「好一座大陣。」
長安城的大陣未曾發動,便掩了天機,讓老人無法看到他已經苦苦追索了十四年的黑夜影子,不過這座令他讚嘆警惕的大陣,也沒能發現他是一位自西陵而來的絕世強者,沒有發出任何警兆。
因為現在的他不是光明大神官,斂了所有氣息與能力,甚至把那顆道心都全然忘卻的他,如今只是一個極普通極尋常的乾瘦老人。
他挑了一家普通客棧住下,後面這些日子,在長安城裡背著雙手,佝僂著身子,逛些普通名勝,去些普通坊市,點些普通小菜,喝些普通花茉,聽些普通唱本小曲,打發些普通冬日時光,就像長安城裡最普通的閒耍老頭兒。
直至冬意漸隆,寒意愈盛,他又去買了件普通的厚棉襖。
普通老頭的睡眠向來不需要太多,某日清晨,天剛擦亮的時候他就起了床,隨意逛著,碰著一家賣酸辣麵片湯的攤子,嗅著香味,他買了一碗,退出來時卻被人撞灑在棉襖前襟之上。
一個小姑娘提著食盒走了過來,面無表情看了狼狽的老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