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無力把頭枕在莫山山的肩上,望向屋頂那些青石,心裡知道老僧將第二口充滿昊天道門氣息的血肉完全消化吸收後,境界便會復甦到自己無法觸碰的層次,到那時候再也沒有任何方法能夠改變死亡的結局,目光便有些黯淡。
魔殿房間裡的光線越來越暗,大概山外的世界已經入了夜,溫度漸低。
他抬頭看著屋頂石牆上那些斑駁的劍痕,那些小師叔留下的劍痕,那些構成一道樊籠把蓮生三十二幽困數十年的劍痕,在心中輕輕嘆息一聲。
只是隨意望去,他並沒有刻意控制自己的心神,大抵是在舊書樓裡用永字八法解字解成習慣的緣故,那些密密麻麻的劍痕在他視野中自然分開,逐漸清晰。
寧缺的目光在那些劍痕上久久停留,心意隨著痕跡而行走,漸漸生出某種感覺,這種感受很隱晦,難以捉摸難以分明,身體卻因此而溫暖起來。
第八十五章 入魔(十)
身體裡隱晦的感受並沒有引起寧缺太多注意,他甚至以為那道溫暖是來自於身後的莫山山,他只是靜靜看著房頂青石間的斑駁劍痕,想著當年小師叔潑灑劍意時的瀟灑氣度,想著自己這時候等死的無奈,覺得有些慚愧丟臉。
絕望等死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處於這種境地裡的人們慣常都會沉默,此時蓮生大師不再說話,寧缺自然也沒有說話的興致,魔殿房間裡變得死寂一片。
絕對安靜的環境,正如蓮生大師先前怨毒回憶的那樣,持續時間長了確實很恐怖,沒有風的聲音沒有花草的聲音,寧缺甚至隱隱聽到了自己肺部擴張收縮的聲音,聽到了自己頭髮摩擦的聲音,覺得很是神奇,卻又覺得好生可怕。
如果不是能夠清晰感受到莫山山的溫軟身軀,或許他真會認為自己已經到了冥界。
莫山山虛弱地靠在他的肩頭上,憔悴不堪問道:「我們要死了嗎?」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好像是這樣。」
莫山山微微蹙起墨眉,說道:「為什麼不能安慰一下我?」
寧缺痛苦地咳了兩聲,自嘲笑著說道:「如果能死得痛快,其實就算是安慰。」
莫山山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稍後如果被蓮生大師直接殺死倒還痛快,若像葉紅魚那樣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吃掉,那才是人世間最大的恐懼。
一念及此,少女美麗的臉頰驟然變得極為蒼白,長而疏的睫毛微微顫動,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道紅線,沉默很長時間後,她望向寧缺因為咳嗽而深深皺成川字的眉頭,聲音微顫說道:「在王庭我說過我喜歡你的字。」
寧缺不知道書痴為什麼這時候會提起這件事情,微微一怔後,安慰笑著說道:「我知道我自己字寫得好,如果想看我出去寫上幾千字給你看。」
莫山山微微一笑,說道:「我還說過喜歡你的大黑馬。」
寧缺愣了愣,苦笑說道:「那個頑劣的傢伙還真捨不得送人。」
「我不要大黑馬。」莫山山輕輕咬了咬下唇,彷彿下定決心一般輕聲說道:「我確實喜歡你的字,也喜歡那頭大黑馬,但我更想告訴你的是另一件事。」
「我喜歡你。」
這句告白直接讓寧缺變成了一根木頭,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憔悴卻依然美麗的臉,嗅著近在鼻端的淡淡少女體息,沉默了很長時間,思考應該怎樣回答。
這是他兩輩子第一次被異性告白,這是他兩輩子聽到的最動聽的話之一,雖然有些可惜是在昏暗的魔宗山門裡,是在死亡快要到來的那一刻,但依然動聽得彷彿湖畔楊柳枝輕輕摩擦的聲音,那湖可是莫干山下的墨池?
肩畔的少女無論性情容貌還是修行境界都是世間第一流人物,名聞天下,不知多少年輕男子暗中愛慕卻自慚形穢不敢言,在寧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