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幫眾警惕看著他。
齊四爺警惕地看著他。
王景略緩步走到老筆齋前,靜靜看著齊四爺。
齊四感覺對方的兩道目光彷彿像錘子一般狠狠擊打在自己的心上,身體驟然感覺乏力虛弱,雙腿一軟險些坐到地上,趕緊狠狠一咬舌尖讓自己清醒過來。
「前年在春風亭,我曾經想殺朝小樹,現在想來那時候的我確實有些過於妄自尊大,不知市井黑夜之間隱藏著怎樣的強者。」
王景略說道:「但你不是朝二,不是劉五費六,不是陳七,你只是最沒用的齊四,所以朝廷才會讓你來執掌魚龍幫,然而沒有朝小樹的魚龍幫,就不再是以前那個魚龍幫,現在的魚龍幫,根本沒有資格參與到這件事情裡。」
說完這句話,他回身極感興趣看了一眼藏在那堆被褥後的微黑小臉,認真看了片刻後忽然笑了起來,淡淡說道:「走吧。」
桑桑抱著厚厚的被褥,偏著小臉看了一眼前面的地面,便跟著他向巷外走去。
噗的一聲!齊四沒能壓抑住體內的傷勢,痛苦地噴出口鮮血。
他抹掉臉上的血水,看著王景略的後背狠狠說:「朝二哥同樣是修行者,但他平日裡對幫中兄弟和街坊就像尋常人一樣平靜淡然,從不會像你這樣以修行為驕傲,我雖然不懂修行但我懂看人,我敢打賭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追上他。」
王景略腳步微頓,轉身看著他微笑說道:「我以前一直想成為世間第一,但後來才發現這種想法太不現實,不過那又如何?能比世間絕大多數人強就很好了。」
齊四爺知道面對這般強大的修行者,幫中的兄弟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因為魚龍幫畢竟不是軍隊,然而他實在沒有辦法任由王景略就這樣把桑桑帶走。
他無法想像以後某一天朝二哥回到長安城,問他桑桑被帶走時你在做什麼,而自己只能回答當時我在吐血實在沒有任何辦法,而且我真的怕了。
齊四看著王景略忽然怪異地笑了笑,然後從腰畔抽出一把小刀,毫不猶豫向自己心窩狠狠紮了下去!
刀鋒之下便是死亡,然而齊四爺卻是毫無懼色,看都沒有看刀一眼,只是狠狠盯著王景略的眼睛,眼睫毛都沒有眨一下。
事實上,當齊四爺做出抽刀自殺這個決定時,心情非但不灰暗反而有些快活,因為他終於找到了一個阻止對方的方法,那就是自己的死亡。
王景略說得很對,他這個魚龍幫幫主沒有辦法和朝二哥相提並論,更不可能正面對抗帝國軍方和一位知命以下無敵的修行者。
但魚龍幫畢竟是陛下的東西,他畢竟是魚龍幫的幫主,他的死亡就算不能改變太多事情,至少可以拖延下時間,拖到宮裡來人,拖到死訊傳入宮中讓陛下動怒。
至於死亡本身,身為江湖兒郎的他真的不在乎,他自幼便在長安城的汙水溝和夜色裡廝混,殺的人不多,見過的死人太多,對生命早已淡漠到了令人心悸的程度。
看著這道刀芒,王景略眼瞳驟縮,便是他也被這刀裡所隱藏的冷漠狠辣所震撼,在修行者看來這些世俗凡人都是螻蟻一般的存在,然而他自問自己做不到對自己的生命如此冷漠,這種狠厲的態度實在是難以想像。
血性這種事物總是容易讓男人們興奮然後尊敬,無論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還是在社會底層煎熬的流氓,他們的人生中總有某個片刻會寫著血性二字。
王景略也是男人,所以他很欣賞齊四爺的果斷狠辣,因為這種欣賞,他決定不管事後會有什麼麻煩而不去攔阻對方——慷慨赴死者都值得尊敬,不容打擾。
桑桑不是男人。
桑桑是女人。
被實用主義者寧缺教育長大的桑桑,真的很難想明白血性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