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海僧本就是寺中僧人,從鐘聲裡聽出了更多的訊息,神情微變。
寧缺問道:「出了什麼事?」
觀海僧說道:「有遠客至,住持師兄用鐘聲宣我前去一道迎接。」
寧缺說道:「那你趕緊去吧。」
觀海僧大為感激,向寧缺誠懇致歉,又隔著車窗對桑桑行了一禮,匆匆離去。
看著在山道上飄然而去的年輕僧人背影,寧缺眉頭微挑,沒有說什麼,坐到車前的軟墊上,輕踢大黑馬的翹臀,說道:「走。」
大黑馬昨夜在寺裡捉秋螞蚱玩得晚了,今日有些犯困,被寧缺踢了一腳才醒過神來,打起精神,昂首闊步便往瓦山深處馳去。
轆轆聲裡,響起桑桑有些憂慮的聲音:「來的人肯定是大人物。」
能夠讓爛柯寺響起隆重鐘聲,讓觀海僧親自去寺前接的人物,自然來歷非凡,寧缺早就想明白了這一點,只不過就算他再如何自卑自賤自憐,也不得不帶著幾分自戀、欣喜又無奈地承認一個事實:如今世上根本找不到比他的師門背景更強大的人,簡單來說便是,不管驚起爛柯寺鐘聲的人們來自何方,都不可能比他的來頭更大。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有些疑惑寺前那些客人的身份,為什麼觀海僧會不陪自己這個書院弟子,而去陪對方,而聽出桑桑的擔憂,又讓他覺得好笑,復又疑惑,桑桑向來是個不理會這些事情的人,她在擔憂什麼?
桑桑低聲說道:「歧山大師出關,每次只會選中一個有緣之人,回答對方的問題,解答對方的困惑,今天瓦山來了這麼多人,而且肯定有很多大人物,也不知道大師會不會選我做有緣之人,替我看病。」
寧缺笑著說道:「你和我有緣就夠了,和活了一百歲的老和尚要有什麼緣份?至於其餘那些人,你更不用擔心。」
桑桑推開馬車前門,看著他的側臉,說道:「我就是擔心又要像小時候,又或是進書院二層樓那樣,少爺你要和很多人搶。」
「我們身份在這裡,誰敢和我們搶?就算有不怕死的瘋子真把我們搶贏了,那老和尚難道還敢不給你治病?莫說他曾經問學於夫子,和書院有些舊誼,就算他不念舊情,如今我倆左書院右神殿,浩然氣和昊天神輝在胸中,袖裡藏著老師的親筆信,真可稱得上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到時他想治得治,不想治還是得治。」
馬車行駛在幽靜山道間,碾壓微濕地面的聲音很小,寧缺對瓦山很不恭敬的聲音,飄蕩在槐樹和別種秋樹的枝葉間,久久盤桓不去。
山勢平緩,馬車行駛在山道上非常輕鬆,只不過兩地之間的距離也變得稍微長了些,晨霧散盡,秋日浮出林梢時,黑色馬車才駛抵虎躍澗前。
虎躍澗是當年瓦山很出名的風景,只不過這些年來,隨著越來越多的老僧選擇在此隱居,爛柯寺裡的僧人對瓦山的進出管理得嚴格了很多,每年只會擇機開放一段時間,最近這些天自然是封閉的,所以澗旁沒有遊客。
沒有遊客,不代表沒有訪客。
虎躍澗上有座石橋,石橋對面是重重秋林,橋的這面有片極大的石坪,石坪上有一株葉冠面積極大的青樹,青樹下有個小石桌。
大青樹下已經匯集了數十人,那些人或站或立,或低聲交談,或沉默不語,從人群的縫隙中,隱約能夠看到一位身著黃色僧衣的老僧,正在與人對弈。
黑色馬車離大青樹還有很遠便停下,寧缺遠遠看了一眼,感知到那些人身上或濃或淡的氣息,確認都是些修行者,想必來自很多不同的修行宗派。
大青樹下圍著石桌的人們,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對弈上,有些人則是圍著一名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神態恭謹地說著些什麼。
正是昨日清晨在爛柯寺裡遇到的那位南晉公子,寧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