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秋雨過後,他時常覺得嘴裡依然殘留著極為濃烈的微甜的血腥味道,彷彿隆慶的那絲血肉還掛在自己的齒縫裡,噁心到了極點。
因為自幼的心理陰影,他相信自己能夠控制住不使用饕餮大法,然而卻不可能停止修練小師叔的浩然氣,那麼他最終還是會走上小師叔的老路嗎?
歧山大師說道:「和我說說蓮生吧。」
寧缺低頭沉默,就算大師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他依然不準備承認那些事情,因為他不想承擔任何風險。
歧山大師嘆息說道:「數十年前,是我帶著蓮生師弟進的佛門,我又怎能感覺不到,他把衣缽傳給了你,我只是想知道他後來的情況。」
或許是大師聲音裡的悵然遺憾情緒打動了寧缺,或者是他對師兄弟這種關係非常尊重,他猶豫片刻後,開始講述荒原深處那個離奇的故事。
「那間偏殿裡全部是白骨與乾屍,蓮生大師就坐在骨屍堆的中間……」
秋雨中的爛柯寺一片幽靜。不知哪座殿內燃著的香,倔強地穿透重重雨絲,飄到了後殿廊前,把壓抑寒冷的氣氛變成了莊肅。
聽完寧缺的講述,歧山大師沉默了很長時間。
他聞著這淡淡的香味,抬起瘦削的手臂,手指微顫在空中滑過,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然而禪香有味而無形,就像是回憶,根本無法抓住。
「便是那等絕境裡,依然妙算無礙,想要借著你們脫困,果然是蓮生師弟的性情。雖然最終身死,其實也算是脫了身體的樊籠,他應該喜悅才是。」
大師蒼老的臉上浮現出情緒複雜的笑容。
寧缺想著當年在魔宗山門裡的那些遭遇,想著自己識海深處那些蓮生的意識碎片,心情也很複雜。
他望向佛殿深處蒲團上的桑桑,說道:「蓮生死前,曾經說過,道魔相通便能入神,現在桑桑已然道佛兼修,而且她的身體似乎天生具有某種神性,如此修行下去,有沒有可能會重蹈蓮生的覆轍,變成一個瘋子?」
歧山大師看著殿內平靜說道:「想讓黑子變白,便能變白,思想便是我佛門所說的念,本身便有力量,她不想變成蓮生,就不會成為蓮生。」
然後大師轉身看著他問道:「倒是你……會怎麼想?」
寧缺想了想後說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比較簡單。」
「越簡單越純粹便越強大,有時候也就越可怕。」
歧山大師看著他,神情溫和說道:「先前你為何不入殿與桑桑一道聽我講經?如果你嫌我講得不好,爛柯寺中藏著很多佛經,你可以自行去讀。佛法能夠破除心魔,去除諸障,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是有好處的。」
「蓮生大師曾經說過,佛經浩繁如滄海,但如果你仔細往紙面底下看去,你才會發現所有的佛法其實說的不過是一個字:忍。而二師兄也曾經說過,佛法三千,不過是教人學會一個自我欺騙的法門。」
寧缺說道:「忍與自我欺騙,互為表裡,說的都是同一回事。我極擅長忍,不需要學,至於……自我欺騙的法門,我擔心如果騙自己騙得久了,會忘了初衷,以為那些都是真實的,無法醒過來。」
「二先生持禮,自然見不得佛門無父無君的作派。」
歧山大師問道:「可如果人生本就是一場大夢,何必醒來?」
寧缺說道:「便是做夢也要做得真切,這才快活,所以就算人生真是一場大夢,我們也要假裝這不是一場夢。」
歧山大師又問道:「那你又怎知佛經裡的世界就是虛假的夢,並非真實?」
先前說出那句話後,寧缺想起以前在書院後山裡與陳皮皮吹噓自己這個不讀書之人偶爾也會有驚世之語,正有些得意。
然而大師緊接著再次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