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懸空寺講經首座的聲音。
「冥王之女在哪裡,寧缺便自然在哪裡。」
大師兄看著雪霧裡的寺廟,沉默了很長時間。他知道講經首座這句話的意思,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所以只有沉默。
講經首座的聲音,再次在他身前悠悠響起,如發人醒神的鐘聲。
「人間世是人的世界,有很多苦處,卻也有很多喜樂,每個身處其間的人,都有責任與義務去維繫這個世界的存在,這也正是冥王之女不能存在的原因。」
「殺死冥王之女,不是佛道兩宗的事情,是整個人間世的意願,寧缺既然要與她同生共死,書院如果想要回護寧缺,便是要與整個人間世的意願相背。」
「書院乃唐國之基,然而如今連唐國裡的很多人都開始反對書院的立場,你們又如何戰勝整個世界?夫子難道連這也想不明白?」
大師兄捂著嘴痛苦咳嗽兩聲,臉色有些蒼白。
十餘日前,西陵神殿正式詔告天下冥王之女的真實身份,這直接導致大唐朝野陷入數百年來最激烈的紛爭之中,原因便在於寧缺與冥王之女的關係,而書院一直沒有明確表明態度,所以幾乎所有官員和百姓,都對書院提出了質疑。
懸空寺講經首座的聲音在天坑邊緣隨風雪而起,充滿了憐憫感慨與肯定:「你就算知道寧缺在哪裡,找到了那輛黑色馬車,你又能做些什麼?難道你能把全世界的人盡數殺光,把那輛黑色馬車帶回書院?你沒有辦法帶走他們,也沒有辦法阻止人們,面對人間世無處不在的目光與繁密如雪的無形恐懼恨意,哪怕你是世間最快的人,哪怕夫子親自出手,也都沒有任何意義。」
撕下黑傘碎片,埋了佛祖棋盤,懸空寺灑在荒原上的苦修僧,再也沒辦法像前些日子那般輕而易舉地確定黑色馬車的蹤跡,右帳王庭的騎兵失去了指引道路的佛光,也很難組織起有效的攔截防線。
其後的那些天裡,黑色馬車的逃亡進行得非常順利,甚至平靜快活得不像是在逃亡,更像是在進行一場橫穿荒原的長途旅行。
對普通人來說,秋冬季節的荒原寒冷淒清荒蕪,嚴重缺少獵物,如果離開大隊伍單獨行動很容易迷路,或因為給養用盡而陷入絕境。
但對寧缺和桑桑來說,這種反而是他們最熟悉也最喜歡的環境,就像小時在眠山裡那樣,他們寧肯與兇猛的野獸、殘酷的大自然打交道,也不願意和獵寨裡那些看似粗豪實則狡猾的獵人說一句話。
黃楊硬木弓不時嗡鳴輕振,羽箭穿透飛雪或寒風,準確地射中獵物,那便是美美的一鍋肉湯,或火架上泛著誘人油澤的烤物。
無論是最優秀獵人都很難發現的雪兔,還是哪怕一個草原小部落都無力捕殺的強壯雪耗牛,都是寧缺能夠輕易獲取的食物。
行走在荒原上,寧缺和桑桑就像魚兒遊走在溪水裡,狩獵隱蹤、採雪煮水,一切都是那般的熟悉,彷彿重新在過很久以前的生活。
一聲極力壓抑卻壓抑不住喜悅的馬嘶,穿透風雪。
馬蹄踏雪無聲而回,寧缺從馬背躍下,手裡拎著一隻已經剝了皮的雪狼,大黑馬拱了拱白布罩,露在外面的眼睛裡滿是垂涎的神情。
不多時後,一鍋雪狼肉湯煮好,香味被車廂緊緊地封閉在裡面,車廂外,大黑馬正在不停地咀嚼肉塊,搖頭晃腦,非常高興。
寧缺盛了碗湯,又往湯裡夾了幾塊狼肉,遞給桑桑。
桑桑喝了口湯,吃了塊狼肉,說道:「以前就說過狼肉太粗,不好吃。」
寧缺說道:「轉了一圈,沒看見別的。」
桑桑說道:「如果讓棠棠的小狼知道你吃狼肉,不得恨死你?」
寧缺笑著說道:「大黑都不怕小狼,我還在乎什麼?再說了,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