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桑桑的身體很輕,而他的身體卻忽然變成一座山般沉重。
只聽得喀喇兩聲,他抱著桑桑的兩隻胳膊完全碎了。
但他依然沒有放手。
既然抓住了,那麼就永遠不會放手。
哪怕手斷了,也不放手。
哪怕死了,也不放手。
極淡的金暉,在眼睫毛前掠過,大地似乎不再有任何吸引力,寧缺抱著桑桑,順著龍息,向天上飛去,向黃金巨龍的嘴裡飛去。
兩個人的頭髮與衣袂在空中飄舞著,看上去就像是兩朵黑色的花。受到光明的威壓,他開始不停淌血,血從黑色的花瓣上淌落,落到荒原上。
荒原地面上,大黑馬拖著車廂拼命地奔跑著,它似乎忘記了恐懼,追逐著天上飛著的那兩個人,不時發出憤怒悽厲悲傷的嘶叫。
寧缺看著它聲音嘶啞說道:「真是頭憨貨。」
然後他向上望去,只見頭頂的天空裡是一片光明,除了光明什麼都沒有,顯得那般的純淨,就像死亡那樣純淨,於是他知道死亡馬上就要來了。
他這輩子做了很多次選擇,如今看來,那些選擇真的沒有什麼意義,就像最後這一刻,他選擇跳到空中,抱住桑桑一樣。
不過有時候,選擇本身就很有意義。
他看著桑桑笑了笑。
桑桑看著他笑了笑。
就在這時,他們的身形忽然停住,不再繼續向天空裡、光明裡飛去。
因為有隻手伸到了天空裡,抓住了寧缺的腳。
第五十九章 人間之劍(上)
寧缺抱著桑桑向光明飛去,已經飛了很長一段時間,荒原地面上的人已經快要變成小黑點,大黑馬都已經快要看不清楚。
此時離地面已經極為遙遠,按道理來說,除了飛劍或羽箭沒有什麼事物能飛到這裡,更不可能有人伸手到天空裡,便能抓住他的腳,除非那個人很高。
寧缺和桑桑穿過金黃色的龍息,輕輕落到荒原地面上,他把桑桑抱在懷裡,抬頭望去,發現身前這道身影確實十分高大。
那人看著寧缺和桑桑,背對著天穹和那隻黃金巨龍,面容籠罩在幽暗裡,看不清楚,身體的邊緣彷彿被鍍上了一道金光,似在燃燒。
那人站在荒原地面上,高大的身影卻似乎將要觸到天穹。
那人笑著說道:「選擇本身也不見得有什麼意義,但有時候,你我的選擇能夠影響到他人的選擇,這便會變得有趣。」
在書院二層樓登山試的那個幻境中,寧缺和一個高大男子有過一番對話,當時他也一直沒有看清那名高大男子的容顏。
「在光明與黑暗之間,你會選哪邊?」
「我為什麼要選?」
「你以前是怎麼選的?」
「我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想不到隔了這麼多年,居然又能看到一株在牆頭隨風招搖的野草。」
「您看,我就說不是一定要選擇。」
「可如果天塌下來怎麼辦?」
「天怎麼會塌?」
「如果?」
「那自然有個子高的人頂著……比如您這樣的。」
書院登山後過了段時間,寧缺知道了那名高大男子是誰,多年後在夢境變成現實的荒原上,他發現自己說的那句話,竟是那樣的準確——就算天塌下來又如何?總會有個子高的人頂著,比如像老師這麼高的人。
寧缺跪在高大身影之前,恭恭敬敬說道:「老師,您來了。」
「嗯,想來想去,終究還是想不明白,所以便來了。」
夫子抬頭望向天空上極盛的光明與漸頹的黑夜,用自己的身體在荒原上留下一道蔭涼,遮住寧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