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夜穹灑落,落在絕壁間,落在寧缺的身上,有些光線穿過狹小的石窗,落在陳皮皮的臉上,二人無聲地說著話。
「等我救你出來。」
寧缺看著陳皮皮的眼睛說道,他說的非常緩慢,發音非常標準,確保陳皮皮能夠看懂自己說的每一個字,感受到自己的決心。
陳皮皮靜靜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寧缺看著他臉上的笑容,緩緩伸出一根中指,說道:「你丫現在就是一囚犯,除了被動地等著被我來救,沒有任何選擇權。」
說完這句話,他望向自己沐浴著月光的中指,有些不解地想到,只剩下左手的禪定真手印,怎麼自己還能在絕壁上如此安好?
在月光絕壁間,寧缺向石窗裡嘗次著伸手,便已經觸動了幽閣的禁制,西陵神殿知道有人曾經靠近幽閣,開始jg惕起來,桃山三道崖坪上到處都是裁決司黑衣執事的身影,只是暫時還沒有人查到山下的天諭院。
寧缺不擔心會查到自己,山腰間那片桃花是他的最好屏障,只要神殿想不到有人能夠透過那片桃花,便不會把懷疑的目光投往山下。
除了思考怎樣把陳皮皮從戒備森嚴的幽閣裡救出來,真正令他感到有些莫名凜然的還是那天夜裡峰頂落下的那道冷漠的目光。
他確認那時候峰頂的數座神殿裡都沒有人,但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人一直在觀察著自己,那道冷漠的目光究竟是誰的?
他承認在戰鬥中勇氣是很重要的東西,但絕對不可能在根本上決定勝負,所以他離開長安城自然不可能單純依靠勇氣,書院事先就做了詳盡的計劃安排,他隱身神殿便是計劃裡的重要一環,如果那道冷漠的目光真如猜測的那樣,那麼對書院的計劃不會有任何影響。
真正的影響還是在於陳皮皮。
昊天的世界如此穩定,彷彿永遠不會變化,但在由無數瑣碎細節構成的人間,變化才是常態,書院的計劃,隨著他在絕壁間看到陳皮皮的臉,不得不做出相應的調整,甚至可能需要全部推倒重來。
寧缺想不明白為什麼西陵神殿會把陳皮皮關在幽閣裡,就算觀主死了,知守觀無法繼續在幕後控制西陵神殿,就算陳皮皮書院弟子的身份,讓道門無法接受,然而把陳皮皮這樣身份的人暗中囚禁,還是顯得那樣不可思議,難道神殿裡的大人物就不怕道門因此分裂?
深夜時分,寧缺再次順著桃花叢中的小徑來到崖壁前,然而今夜雲層厚實,月光無法灑落人間,絕壁下方的雲霧繚繞不散,想著昨夜承受的千萬刀割切的痛苦和霧絲裡的怨毒意味,他根本不敢下去。
隨後的幾個夜晚同樣如此,他沒有辦法見到陳皮皮。
此後的時間,寧缺用浩然氣修復在絕壁上受的內傷,翻出無數舊年典籍閱讀,試圖找到可行的方法,然後開始夜夜觀月。
那道狹小的石窗既然光能進,那麼畫面也能進,他不想像個傻子一樣和陳皮皮在絕壁間不停上演啞劇,於是他開始寫信。
蘸墨細毫在雪白的紙上留下清楚而漂亮的筆跡,寧缺坐在案後不停寫著,把書院的計劃和自己的想法不漏絲毫地寫了上去,在信的最後還說了些後山閒事,並且問他幽閣裡的飯菜難道真的如此好吃?
天諭院前方的園林中,隆慶和花痴陸晨迦也在看月亮。
陸晨迦還是那樣的美麗,如一朵清麗的花,只是花瓣上不知何時染了些水漬,顯得有些清冷,不復往年的嬌美。
隆慶的臉上戴著銀色的面具,如今再也沒有人能夠看到面具下那張臉,曾經令世間無數少女痴迷的絕美容顏,早已只剩下回憶。
「盛夏時節開始吃紅薯,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形成的習慣,聽說這種習慣在神殿已經維繫了千年時間,習慣果然很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