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問道:「與朕講講你那小侍女的故事,怎麼忽然成了曾靜府上的小姐?怎麼忽然又成了光明大神官?」
寧缺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仔仔細細把自己當年在道旁屍堆裡揀到桑桑,以及隨後這些年的遭遇講了一遍。
皇帝沉默稍許,感慨說道:「如此身世真是離奇難言,她與你的情份亦是世間少見,你要珍惜才是。」
寧缺點了點頭。
皇帝看著他問道:「今日她為何沒有隨你入宮來見朕?」
寧缺說道:「她去公主府玩耍去了,殿下一直與她感情不錯,而且小王子隔些天沒看見她,便有些想。」
皇帝聽著他的解釋,眉頭微微蹙起,隱有憂色。
寧缺明白陛下的憂慮從何而來,沉默片刻後說道:「陛下,這些事情雖說是天下事,但終究是家事。」
皇帝沉默片刻後問道:「夫子可有什麼說法?」
寧缺搖了搖頭。
皇帝嘆息說道:「說來也是,以老師那性情,哪裡會在意這等煩心事。」
殿內一片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皇帝看著寧缺的眼睛,忽然問道:「朕想知道,你和夏侯大將軍之間究竟有什麼仇怨?」
寧缺未加思索,搖頭說道:「去荒原之前並無仇怨。」
「也就是說去荒原之後便有了。」
皇帝看著他說道:「所以你才會在土陽城裡殺死一名軍方謀士。」
寧缺知道陛下指的是谷溪之死,思忖片刻後說道:「臣不知陛下所指何事,擅殺軍方謀士,乃是唐律裡的死罪。」
皇帝捋須而笑,嘲弄說道:「便是在朕面前也不肯露出任何把柄,書院這些年大概也就出了你這麼一個謹小慎微的傢伙。」
寧缺苦笑應道:「有些事情不可應。」
皇帝說道:「那你給朕一個理由。」
寧缺說道:「在荒原上,夏侯大將軍的屬下偽裝成馬賊想要殺我,大將軍本人則是在呼蘭海北等著殺我。」
這兩件事情,早已經由暗侍衛和天樞處兩條渠道讓朝廷知曉,只不過除了訓斥一番之外,朝廷沒有對夏侯做任何措施。
皇帝將絲巾擱到案上,說道:「你應該很清楚,大先生當初那般處理,是朕的意思,你也應該明白朕的意思。」
「我沒有任何怨懟之心,我只是困惑不解於,為什麼帝國軍方的那些大人物始終不肯放過我,我不明白軍方對我的敵意從何而來。」
寧缺說道:「首先是夏侯大將軍想要在荒原上殺死我,我可以理解為,天書明字卷的誘惑沖昏了他的頭腦,那許世老將軍呢?老將軍身為帝國重臣,卻試圖對我家小侍女下手,現在似乎又對我有諸多不滿。我也曾經是名大唐軍人,所以我想不明白,老將軍為何對我如此警惕。」
這番話說得很明確。
無論是照顧到皇后娘娘的情緒,還是出於帝國穩定的考慮,再加上西陵神殿窺視在外,只要夏侯願意卸甲歸老,而且書院已經同意,那麼皇帝陛下肯定不會對夏侯大將軍做出嚴苛的處罰。
寧缺表明上能夠接受這種決定,但他要讓皇帝陛下知道,自己對於來自大唐軍方隱隱的壓力不能接受,他要一個說法。
皇帝沉默片刻後,說道:「許世老將軍這一世戰場不敗,但在小師叔面前卻永遠抬不起頭,對書院有敵意乃是自然之事;至於為何如此警惕你,朕著實不知,或許這件事情需要去問他本人。」
寧缺心想雖說自己現在是書院二層樓的學生,但要去當面質問大唐軍方第一人,依然是件很找抽的行為。
皇帝沒有讓他在這種情緒中停留太長時間,自榻旁長身而起,劍眉漸挑,看著他清聲說道:「那東西你帶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