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由賢看了眼身旁的寧缺,臉上露出愁苦之色——父親拿到請柬之後,便開始打聽今日之事,也隱約知道了些老筆齋失竊的訊息——既然今天賣的是老筆齋的贓物,寧缺卻偏生要來看看,想來不外乎是鬧場或是想用銀子買回來,只是無論哪一種,聽上去總覺得有些危險。
「我不是來鬧事的。」
寧缺解釋說道:「我是怕有人鬧事。」
褚由賢沒聽懂他的話,想著父親得知自己與寧缺關係後的狂喜,也不再理會稍後究竟會發生什麼事,便往一石居里走去。
出示請柬之後,便有俏婢將二人領入院中。
一石居在靜湖之畔,暮春微熱的湖風,穿過湖畔的楊柳,再經過幽靜的長廊法堂,入得院室之內時,已然變得清涼了很多。
拍賣書帖之地是幢三層木樓,樓分三面,只有迎湖那面沒有任何建築,開闊納風,樓中間有一平臺,臺上空無一物,只有一清雅大屏風,屏風上用金線繡著幅書帖,隔得稍遠看不清楚是哪位名家手筆。
清幽湖風自樓外襲來,輕拂屏風,又在樓閣之間緩慢穿行,剛剛稍起的暑燥之意頓時消失一空,微風之中,這等簡潔到了極致的佈置,一眼望過去,再俗的人也會生出些許清雅之意。
三層樓裡大約有二十餘個單獨的閣間,閣間門口都有紗竹隔斷,湖風微拂,樓間輕紗微飄,露出後方竹骨簾,隱約可以看見腳,卻看不見裡面究竟坐著什麼樣的人,既讓閣內人覺得清曠舒心,又極好地保護了隱私。
寧缺和褚由賢,在那位俏婢的帶領下走到二樓稍偏的一處閣間裡坐下,看著樓中平臺清屏,心想自己挑一石居果然沒有挑錯。
從拿到老筆齋七帖,到開始做宣傳,再到今日正式拍賣,間隔的時間太短,完全來不及把聲勢造到南晉等異國,那些異國的鉅商也來不及過來參與盛會,一石居老闆不免有些後悔,心想當初從老筆齋收到風聲,不應該如此謹慎先請鑑定師過來,而應該直接把聲勢造出去才好。
不過老筆齋七帖尤其是最後的雞湯帖吸引力確實太大,雖說南晉等國的鉅商大家來不及赴會,長年居住在長安城的各國使節還有兩三家皇商,倒是都過來了,而且看他們神情,是真的極有興趣。
一石居樓閣裡響起無數竊竊私議聲,沒有人會懷疑一石居的信譽,自然也就沒有人懷疑那七張書帖的真偽,這些嗡嗡的議論聲,大概都是在考慮稍後究竟出不出手以及分析判斷競爭者的實力。
隨著一位身著簡單青衫的中年男子走上樓間平臺,一石居里的議論聲漸漸平息,當那中年男子輕輕敲響手中的金鳴片後,場間更是一片幽靜。
「這就是一石居的老闆?」
寧缺問道。
褚由賢搖了搖頭,拿著手中摺扇指著樓下那人說道:「這人姓鍾名離,據說是陽關鍾姓某個偏枝兒,和族裡的關係有些問題,多年無法入仕,所以憤而離了陽關,操起了這行當,這些年一直在宋國拍賣行裡做事,有很多人都認為他就是當今第一賣者,今日一石居把陣勢弄得如此大,自然要把他請過來。」
寧缺聽著陽關鍾姓,很自然地想到鍾大俊其人,不由笑了出來,說道:「希望這人不要像鍾大俊那般無趣才好。」
褚由賢笑道:「陽關鍾姓也不是都出廢物的。」
鍾離站在臺上,平靜環視四周三面樓閣,雖是簡單的掃視,樓閣裡的人們卻覺得他是在看自己,便這一手,便已經顯出賣者的本領。
緊接著,這位賣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沒有像尋常拍賣那般介紹一石居的歷史,也沒有向樓間諸位大人物問安,而是直接開始說話,聲音平靜無波,神情不卑不亢,甚至隱隱透著份驕傲。
「今日春八十四,正是金玉花露上市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