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興忽然感覺手裡似乎多了樣東西,低頭望去,只見掌中有一張紙條。
他沒有去看紙條上寫著什麼,而是轉身向身後望去,只見那處春雨淅瀝,街上早已沒了那名黑衣年輕人的身影。
於水主也注意到了這件事情,眉頭驟然挑起,聲音微沉說道:「能悄無聲息把紙塞進大人手中,這人很了不起。」
黃興沉默片刻,把手心裡那張紙條開啟。
紙條微黃,似乎很普通,似乎又極不普通,上面的字跡大概是用硃砂混著某種材料寫成,殷紅得像是血一般。
微黃紙條上端畫著一些線條,那些線條組合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一個字,但無論是黃興還是於水主都認不出這是什麼字。
他們認識紙條下方的那些文字,因為那些都是正常的文字。
「我自將軍府裡來,要取你們的命。」
二人神情劇變,有如此時夜色將臨時的雨天,黯淡陰沉到了極點,黃興捏著紙條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
微黃紙條上的將軍府三字,勾起了他們深埋在心底最深處的那些回憶,那些帶著血色的回憶本來早已模糊,今天黃興看雨中長安城偶發感慨,讓他們想起了一些,緊接著這張紙條讓那些回憶全部回來了。
二人很清楚,紙條上的將軍,指的不是鎮國大將軍許世,也不是鎮軍大將軍夏侯,而是當年的宣威將軍林光遠。
黃興嘆息說道:「先前忽然感慨,果然兆應著些什麼。」
於水主神情凝重說道:「我去親王府。」
黃興點點頭。
二人就在雨街中間分開,撐著雨傘向街道那頭自家府中的馬車走去。
官靴踩著街中的積水,啪啪作響。
開始的時候,聲音的節奏還很平緩穩定。
然後雨街上的腳步聲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這證明瞭他們此時真實的心情,並不像表面那般輕鬆。
於水主撐著傘疾步行走,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冷峻,越來越肅厲,心頭的恐懼被憤怒所替代,他只想快些報與親王殿下知曉,當年那件事情果然還有漏網之魚。
腳步聲忽然微亂。
他的左腳踏入一片水窪,發出的啪聲變得綿長沉悶很多。
因為他這隻腳再也無法抬起來。
他的腳掉在了那片水窪裡。
雨街地面上彷彿有一根無形的鋒利細線,割破他腿上的褲子,割破他的皮肉,割破他的骨頭,所以他的腳掉了下來。
不是一根無形的鋒利細線,而是無數根無形的鋒利細線。
於水主的膝蓋從中斷開,然後整隻大腿斷開。
然後他身上的輕甲被割裂成無數塊。
他的人被割裂成無數塊鮮肉。
就像熟透的果子般,紛紛從空中墮下,砸在了雨水裡,發出啪啪的響聲。
黃興撐著油紙傘在雨中向著街口處的馬車疾走。
他手中的油紙傘很舊,他的臉色很蒼白。
他不想死。
雖然他的油紙傘很舊,整座長安城都以為他很清廉,但事實上這些年他貪了很多銀子,他想活著享受那些銀子帶來的一切。
雖然每日巡視城門很辛苦,但事實上他很享受巡視時下屬們的畏怯目光,百姓們讚嘆敬仰的神情,他想活著繼續享受這一切。
他認為自己是長安城的一道風景,想要長久。
便在這時,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啪啪聲。
沉重的肉塊落在水窪裡所發出的啪啪響聲,和官靴踏進水窪裡所發出的啪啪響聲不同,在落雨聲中顯得十分清晰。
黃興沒有回頭,不敢回頭。
他握著油紙傘的手顫抖起來,看著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