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無奈地闔上書頁,閉上眼睛開始溫習前些天的所得,然而此時的精神實在是太差,就連腦子似乎也變得不清醒起來,記憶也出現了極大的偏差,想著本原考一書中某種疑難時,明明餘簾師姐前日便已經做出瞭解答,但他這時候卻怎麼想也無法想起師姐那時候究竟是怎麼說的。
鬱結煩悶之下,有所思便自然說了出來,他沙啞疲憊的聲音是那般的含混,完全是在喃喃自語,以發洩心頭的情緒。
然而他沒有想到,一直安安靜靜坐在他身旁納鞋底的桑桑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竟便是前日餘簾師姐所做的那番解答。
寧缺微微一怔,這才想起來自家小侍女的記憶力向來與眾不同。
桑桑開始複述前兩天餘簾和陳皮皮的講述,然而寧缺此時的狀態太過糟糕,聽了片刻後便無奈地揮了揮手,示意不用繼續。
他把那兩本書像垃圾一般扔到蒲團旁,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打著呵欠慢慢地走到崖洞口,向洞外的世界望去。
書院後山之後的崖壁,真是一片極其美麗,甚至美麗到驚心動魄的天地,然而絕壁上的線條即便像刀子般直刺人心,終究不是真的刀子,看的時間長了總是一成不變的線條。
山崖之前的湛藍天空更是永世都不會變化那般,平靜沉默停留在那裡,最初的美麗如今漸漸變成最拙劣的畫匠塗出的死板的藍色顏料。
絕壁山腰間的那些流雲深霧,亦是如此。
寧缺看著崖洞外的風景,身體微寒想道,這才不過剛剛十日,而且自己這些天忙於修行也沒有怎麼看風景,此時便已經覺得膩了,那如果真的被囚禁在崖洞裡十個月,甚至十年,那自己又該怎樣撐下去?
正在他開始覺得空虛寂寞冷的時候,崖坪下方的石徑上,忽然傳來好熱鬧的一片聲音,衣袂聲腳步聲更多的是爭吵聲。
似乎永世難變的絕壁風光,隨著這些聲音的加入,不知為何頓時流動起來,鮮活起來,有了與先前完全不同的美麗。
原來空虛寂寞這些東西,永遠與風景無關,只與人有關。
「太難爬了!太可怕了!十二師弟說過我們上不來,我說在瀑布那裡喊小師弟兩聲,盡一盡同門情誼便好,結果你們偏要往這裡爬!」
九師兄北宮未央喘息著埋怨道,惱怒地揮舞著手中那根古色古香的簫管,似乎想要把同行的人們全部趕下懸崖,山風鑽進簫管再鑽出來,發出嗚咽的低鳴,彷彿是哭泣,但更像是他此時的喘息。
五師兄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取下背在身後的滴水木棋盤,看著他嘲笑說道:「但我們終究是爬上來了。」
北宮未央小心翼翼向懸崖畔挪了兩步,探頭看了下方一眼,然後閃電般連退數步,拍著胸口心有餘悸說道:「我只擔心等會兒下不去。」
七位師兄聯袂來探望自己,寧缺很是感動,站在崖洞口,興奮等著他們來對自己噓寒問暖,不料等了半天,發現他們還是隻顧著鬥嘴吵架,終於忍不住大聲提醒道:「喂喂,我在這兒哩!」
書院後山弟子平日裡往往都如痴如癲做著自己的事情,加上後山太大,所以並不是每天都能見面,甚至有時候往往數十天都見不了一面,但同門之間的情誼卻並不會因為這點而稍淡,寧缺入門時間最晚,是最小的師弟,自然理所當然得到了師兄們的疼愛與照顧。
師兄們擔心小師弟被囚崖洞,孤單過度,牢騷太盛,斷了愁腸,專程去請示夫子,得到了上山探望的允許,便聯袂而至。
然而當真正看到崖洞裡神情憔悴、臉色蒼白的小師弟後,他們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書院後山這些各種痴的人們,真的很不擅長安慰人或者說開解人。
眾人把目光投向王持,因為都知道他喜愛思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