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站在海畔的晨光裡,站在鹹魚的腥味和海風的腥味間,無識無覺,不聞其臭,彷彿一具失魂的肉軀。
忽然間,他跪了下來。
啪的一聲脆響,他的雙膝把身前粘液裡掙扎的那隻小蝦碾死。
他看著數百丈外那隻小船,看著那名青衣道人的身體,雙手扶地跪拜不起,眼淚在臉上無聲縱橫,顫聲道:「請指引我的道路。」
青衣道人的聲音在他腦海里再次響起:「隨我來。」
跪在地上的隆慶有些惘然,他不知道該怎樣靠近那艘小船,也不知道應該怎樣才能追隨船上那名青衣道人的背影。
當他抬起頭來時,卻發現自己眼前已經不再是漁港,而是一片浩翰幽藍的海水,海鳥不時落入海面,擾亂晨光與海色。
青衣道人的背影,離他只有兩步之遙。
不知何時,他已經來到了小船之上。
隆慶看著站在船首的青衣道人,震驚無語。
當他餘光看到船舷上那幅畫面時,更是忍不住眼瞳微縮。
南海相對東海要平靜很多,但風浪依舊極大,能在南海里行駛的船舶,無論大小工藝都極講究,所用船木在構造之前,都要堆在船場放很長時間,任由風吹雨淋日曬,消解應力之後才能使用。
換句話說,任何船木都是死木。
然而小船的舷邊,此時卻生出了一朵桃花。
死木生新桃。
那是一朵黑色的桃花,在海風裡微微顫抖,在晨光中墨色逼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榕樹下,池塘邊
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大河國某村池塘邊的榕樹下釣魚。
他的臉上纏著一條白布,遮住受傷的雙眼,看不到池塘裡魚兒吐的水泡,也看不到魚線的起伏,如果換作普通人,想必會煩躁鬱悶不堪,但他握著釣杆的手依然那般穩定,神情平靜,不急不躁。
細細的竹竿微微下垂,拉成如弓般的曲線,魚線向池塘水中伸進,驚得一隻水爬蟲急速避開,水底隱有擺尾響動。
中年男子右手微緊,提起竹竿,一尾並不肥大的鯉魚被提出水面,啪嗒啪嗒拼命掙扎著,他收竿伸手,把魚從鉤上摘了下來,隨手扔進身旁浸在池水中的魚簍裡,動作顯得熟練至極,想來最近時常做這些事。
一名穿著素色衣衫的婦人,走到他的身後,看著魚簍發出喜悅的讚嘆,婦人容貌尋常只是清秀,一身衣著樸素簡單,卻透著乾淨,看眉眼似乎二十出頭,看眼眸裡的喜悅深處的落寞麻木,卻像是三十幾歲。
婦人和他說了幾句話,扶著他向樹後走去。
榕樹後是一個小院,籬笆微斜,茅草漸敗,看著有些破落,但院子裡和屋中卻被收拾得非常乾淨,就如那婦人給人的感覺。
「看來你真是喜歡釣魚,如果還有剩的魚,明兒我去鎮上換些酒麴子回來,聽說魚兒就喜歡吃那些東西。」
婦人說道。
中年男子說道:「倒不是喜歡釣魚,只不過這麼多天都看不見東西,不免有些著急,心境不安,想讓自己的心靜一靜。」
「宋大夫說了,如果藥沒問題,今天就應該好了。」
婦人扶著他在椅上坐下,緊張地看著他的臉,想要伸手解開蒙在他眼睛上的白布,卻又因為擔心而不敢動手。
中年男子目不能視,卻彷彿能看到她的一舉一動,微笑安慰說道:「即便不能好,也是天數,解開吧。」
婦人的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責怪說道:「可不敢這麼說話,一定能好,你眼睛一定能看到的。」
微微顫抖的手指,在中年男子腦後解開白布的結,然後小心翼翼向前繞過耳畔,一層一層地剝離,直至最終全部解開。
天光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