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有絲毫狼狽的感覺,依然莊肅,似乎還是在赴那場盛宴。
宴會還沒有結束。
他的神情依然專注,平靜,甚至顯得有些木訥。
他繼續揮動鐵劍。
只是此時鐵劍不再大開大闔,而變得非常細膩。
細膩得有如木柚手中的繡花針。
君陌開始用鐵劍繡花。
轉瞬間,他手中的鐵劍不知顫抖了多少次。
大河是柳白的劍。
那些風與浪,便是先前鐵劍與柳白的劍數百次相遇的地方。
君陌在風中刻字,在河浪裡雕花。
他要用最細微的工具,去雕刻最宏偉的河山,用最悄然無聲的手法,去裝飾最瑰麗壯觀的畫面,就像是用時間和雨水琢磨簷下的青石板。
青峽之戰,從一開始君陌便清楚,自己最終要面對的,必然是柳白。
正如柳白先前所言,無論劍勢還是劍術,他都不如柳白。
他不是柳白的對手,只能另覓出路。
柳白曾經寫過一封信給葉紅魚,信紙上畫了一把劍。
寧缺看過這把劍,然後以浩然劍訣為交換條件,臨摹了一份放到了書院後山。
此番南下青峽之前,君陌對著那張紙看了很長時間,才定下劍意。
這種劍意,與他的性情完全相反。
但這是他經過審慎思考後,得出的唯一方法。
就像寧缺說的那樣,書院裡的人們,向來信奉一個道理,如果只剩下最後的方法,那必然就是最好的方法。
而且他對葉蘇說過,經過審慎思考,確定某個規則有道理,那麼就算千萬人在前,也能夠不退一步,這就是守禮。
所以哪怕他自己都想要反對,卻依然堅持。
為了戰勝柳白,君陌做了最充分的準備,由剛猛而至極細微處,把自己的劍術發揮得淋漓盡致,這確實是他最強大的時刻。
然而黃河終究是黃河。
柳白畢竟是柳白。
他不是河畔的柳枝,不是柳下放牛的牧童,不是羊皮筏子上的野漢,不是被推入濁浪裡的寡婦,不是河水裡的礁石。
他就是大河。
君陌的劍意再如何揮灑自如,在這條大河之前,依然稍遜一籌。
只是那麼一絲的差距。
空中的字尚未完筆,浪裡的花還差一瓣。
秋風便抿了痕跡,浪花就斂了劍花。
他的劍破開鐵劍,來到君陌身前。
唰的一聲輕響。
二師兄的右臂齊肩而斷,遠遠落入青山中,不知落在何處。
柳白手中的劍,同時斷成兩截。
如果能再快一瞬,那麼便是柳白的劍斷在先。
君陌無法再快那麼一瞬,所以他握著鐵劍的右臂斷了。
他身上出現了無數道細微的創口。
這些細口全部來自柳白的劍意。
他身上的書院院服全部被打濕,不停向地面淌著血水。
鮮血像奔湧的河流般,從斷臂處向外湧出。
看著身前的柳白,君陌的臉色很蒼白。
此時他的右臂已斷,鐵劍飛走無蹤。
柳白手中的劍,也只剩下了半截。
斷劍亦是劍,依然能殺人。
柳白沒有收手,因為他不能收手。
他的劍是大河劍,落下的是河水,去勢未盡便不能收。
覆水難收。
柳白手握斷劍,斬向君陌。
大河再現。
滔滔黃河奔湧之勢,更勝先前。
見大河者,必死。
人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