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依舊微低著頭,靜靜盯著不遠處椅中的顏肅卿,耳朵細細聽著臨湖小築四周夜色裡不時響起的輕微嗡鳴聲,想要判斷出那柄飛劍的方位。
他向前踏了一步。
院外一片飄落的竹葉被無形的力量撕成了兩半。
他如座山般向後倒下,灰暗劍影擦著他的肩頭疾掠而過。
他右手重重一拍地面,腰腹一緊,那座山便重新站了起來,雙腳閃電般連錯,灰暗劍影嗤的一聲扎進他腳前石板縫中,然後迅速嗡鳴再飛,消失無蹤。
他此時站的位置,比先前退了三步。
茶桌右側的小油燈泛著淡淡的光輝,顏肅卿好整以暇坐在石椅中,似笑非笑。
二人之間相距不過數步,然而就是這數步的夜色,卻是那樣難以逾越。
因為沒有人知道灰暗的劍影在夜色中何處。
雙手緊握著長刀柄,雙腳穩定地踩在石板上,沒有踩著縫隙,沒有踩著突起,保證隨時能夠借到大地全部的力量,寧缺像座雕像般一動不動盯著椅中的茶藝師,眼眸裡沒有畏懼,只有平靜和專注。
這是他生命裡第一次單獨和一名修行者戰鬥,他知道自己沒有什麼機會,他知道自己今夜極有可能迎來死亡,所以他當然恐懼。
但被生死折磨了太多次,寧缺非常清楚在這種時候,恐懼是最沒有用的情緒,只有將恐懼緊張變成興奮,才能夠把生死二字翻轉過來。
飛劍嗡鳴,閃電刺來,他揮刀而斬,縱使斬空,也會在最後關頭憑藉戰場上打磨出來的戰鬥本能和極強的身體控制能力避開要害部位。
叮叮叮叮!劍如飛芒刀如雪,他的身體上被劍影割出了無數條密密麻麻的口子,鮮血滲透內衣滲出破舊的外袍,開始在身體表面淋漓,如同血人一般。
但寧缺依然雙手緊握著朴刀,雙腳像釘子般紮在石板上,眼中沒有任何表情盯著椅中的強者,沒有驚慌失措,沒有恐懼,甚至連拼命時應有的狂熱情緒都沒有。
「邊塞回來的軍人?」
顏肅卿漸漸斂了微笑,看著身前不遠處的浴血少年平靜說道:「連續十四劍都沒能直接刺死你,只給你留下一些小傷口,只有邊塞軍人才有這種身體本能。但我必須提醒你,就算傷口很小血流得很慢,但流得久了,也是會死的。」
「我明白,所以我會試著在血流乾之前找個機會砍掉你的腦袋。」寧缺回答道。
「你不會有這種機會。」顏肅卿同情看著寧缺搖了搖頭。
這時候小炭爐上的水終於開始沸騰,熱熱的水霧從壺嘴裡噴薄而出。
茶藝師用左手提起爐上的水壺,向粗陋茶杯裡傾注。他看著被沸水沖得不停浮沉的茶葉,低頭說道:「我要開始飲晨茶,那便不陪你玩了。」
第一百零九章 少年背後生著朵黑色的花
在邊城在旅途在老筆齋在很多地方,寧缺曾經對桑桑說過很多遍,即便不能修行那又如何,看少爺我練好刀法一樣能把他們劈得七零八落,但至少在現在,這種看似鏗鏘有力的宣言很大程度上只能是精神慰藉或者說是精神自慰。
他知道修行世界裡的強者們擁有怎樣不可思議的能力,他沒有奢望過能在正面戰鬥中擊敗一名修行者,更何況是眼前這名明顯至少已經踏入不惑境界的劍師。
這是他與修行者的第一戰,他只有一些間接的經驗,他並沒有抱著多大的希望,但他也不會絕望,他向來堅信只有死人才需要絕望。
炭爐之上開水漸沸,熱氣蒸騰,沸水沖入茶杯之中。寧缺認真看著這幅畫面,盯著顏肅卿的一舉一動,盯著他的肩,盯著他的手,沒有去聽對方任何可能弱化自己戰鬥意志的話。當他看到此人去倒茶時,眼睛驟然明亮。
手要握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