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瘋子一邊洗剝狼肉,一邊道:“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這女娃兒中的是三尸剎帝血毒,最是陰寒不過,這山裡又沒有虎豹熊羆之類的猛獸,只能拿狼血慢慢吊著驅寒——可惜四周山上的野狼都被我發瘋時殺了,這一頭還是走了老遠才尋著的孤狼。就這麼治下去,三五年大概可以痊癒,留不留病根呢,就看她的運氣了——除非有活人願意給她換血,而且最好還是至親——上哪兒找去?”
一 風雪夜長(5)
鐵敖聞言,回頭望了他一眼,見他足上一雙草鞋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看來打著這頭狼當真費了不少力氣,心想這老瘋子其實心眼兒也不壞。他將女娃兒包在被褥中:“石老弟,據你說這三尸血毒乃是藏中奇毒,我自命淵博卻是聞所未聞,不知你從何處得知?”
石瘋子沉默了許久,終於道:“咳,這個,陳年舊事……說來倒是話長了。”
兩個老人,漫漫冬夜,有多少故事說不完呢?
“那年我才不過二十五歲,學藝初成,諸事倒也如意,只有一樣——我使的兵刃是狼牙棒——你笑什麼笑!我比不得你們這些人,天賦不好,又求不到名師,再找不著一樣趁手的傢伙,還不一早被人砍了?行行,說正事兒——我找了大半年,可馬上兵器本來用的人就少,更不要說如意的。尋常武行的棒子不合手,若是渾鐵打就的,又嫌太重。後來一次喝酒的時候,有人告訴我,藏中冰川裡有一柄昔年吐蕃國師留下的伏魔狼牙棍。大家都是習武之人,我當時就動了心。誰知問了許多商隊,無人敢去。我一時氣憤,就預備孤身上路。不怕你笑話,那時節功夫雖然不好,可是血氣方剛,只覺得天下人死絕了也輪不到老子頭上。”
火舌畢剝地舔著鍋底,石瘋子的眼睛開始發紅,血液裡的某種東西似乎也隨著陳訴慢慢燃燒起來——
“我記得那是十月。我帶了一個嚮導,一個馬伕,一個通譯,總共四個人五條狗,朝大雪山裡走。當時那個老向導說有兩條路,一條繞過山腰,從峽谷插進雪山背後,那條路保險,但是要走一個月;另一條是沿著封了凍的河,沿著雪舌頭向上走,這路最險,狼也多,但是僥倖的話,七天就能到。你想我一個練家子,難不成被那些土人比下去?自然選了第二條。慢慢地開始下雪了,我也沒留意,聽他們說什麼下雪天再往前走就是自尋死路,可是說歸說,誰也沒有先回去,畢竟我開出來的價錢夠他們吃喝一輩子。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大概就是這樣吧。
“雪下得不大,但是一下就是四天。路越來越滑,石頭凍土上都結著冰,眼看再這樣下去馬就走不了了,忽然就在那個晚上,雪停了。馬伕和通譯都很高興,說是金剛菩薩保佑,只有老向導神色不對。我死問活問,他想了一會兒才說,這條路險歸險,但是他三十年裡也走了十七八遍了,每次多少都會遇到點兒事情,但這趟走得太順利了。我一聽這話,繃了半天的弦就鬆了——這不是沒事找事麼你說?好好的非要鬧出點兒事來才高興?老向導見我不當一回事,又說,就說野獸吧,一路上別說什麼狼群、山羊、羚羊、猞猁了,就是連個活物都沒見到。他這麼一說,我們也覺出不對來。我雖然魯莽,但也不是渾人,心想這附近別是有什麼怪物大獸之類的,不好對付。後來我們商量了半宿,他們嗚裡哇啦地亂吵我也聽不懂,就一個人出去坐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說的,就覺得四周黑糊糊的山盡往我們這塊兒擠,我心裡忽然空落落的,一陣陣發冷。就在這時候,見五隻狗都衝著我們來的方向昂脖子叫,好像風裡有什麼東西似的,而且還有些害怕的意思——你知道藏地的獒犬,敢和獅虎搏鬥,能讓它們怕,那不知是個什麼東西呢。我們拿了傢伙,等了大半宿,啥玩意兒也沒等著,累得不輕便回去睡覺。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一 風雪夜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