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破釜沉舟的樣子,怕是想去找那大榮客人搭訕,私底下幹活吧?陶舜欽也不點破,笑道:“時至午間,想必賢侄也還不曾用飯,前面有家賣桐皮面和三肉餅的店子,你我二人且去填飽肚子,你想知道什麼,問我也行。”
陸緘眼裡露出幾分不自在和焦慮來,瞧見那大榮香藥販子進了榷場,忍不住就咬住了嘴唇,抬眼看了陶舜欽幾次,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陶舜欽只作不曾看見,徑自往前帶路。行了好幾步,才見陸緘垂著眼無精打采地跟了上來,他那個叫長壽的小廝卻是滿臉的慶幸。
二人入座,陶舜欽問店家要了四碗桐皮面,兩斤三肉餅,撥了一半賞給長隨小廝吃,自己領了陸緘坐在窗邊吃喝。陶舜欽飲食自來就好,吃麵吃餅,吃得香甜麻溜,陸緘倒是斯文秀氣得多,好半天他那碗麵才下去一半。
陶舜欽看夠了他那食不下咽的樣子,方輕笑道:“不知賢侄要尋那大榮客商作甚?要問什麼?我也識得不少大榮客商,他們的習俗多少也曉得一些,你且說來,我替你解惑。”
陸緘知曉已被他識破,也就淡淡一笑:“想打聽哪裡有便宜的香藥。”
知道跑到榷場外頭來堵人,卻也不算笨,可還是傻。陶舜欽捋了捋鬍子,輕輕搖頭:“你太冒失了,似你這般,不但什麼都問不到,還要當心受騙或是惹禍上身。你是有功名的人,家境也寬裕,何故為了錢財到了鋌而走險這個地步?”
陸緘沉默不語,良久方道:“實不相瞞,小侄急需一大筆錢。您若是願意施以援手,小侄終身不忘,日後必然相報。”
這樣的話陶舜欽這一生聽得太多,只是每個人在開口之前都會先說明自己如何艱難,如何困苦,如何可憐,極少有人似陸緘這般,不說原因,不叫苦,只直來直去地說,我很需要一筆錢,你若是幫了我,我保證你不後悔。
陶舜欽側眼打量著陸緘,見其眼神清亮,不避不讓,坦然直視自己,看著似是大無畏,自信滿滿,實則內裡卻藏著怯意和渴望。這個孩子很怕被拒絕……此時他對於金錢的這種渴望像極了林謹容,陶舜欽由來生出一股親切感,突地笑了:“你有多少錢?”
一點光亮從陸緘那雙黑幽幽的眼睛深處慢慢燃起來,越來越亮,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顫抖,聲音也有些不穩:“我有百兩黃金。不多,不過可以賺得一點是一點。”
“哈……”陶舜欽又笑了,百兩黃金,卻拿了二十兩出來買禮物,這孩子果然是個心眼多的。他不是狠心的人,因此他不能拒絕這孩子,他坦然道:“鳳棠昨日也和我說過你要買賣糧食的事情,若是不遇到你,我也要叫人去請你來相商此事,既是話說開了,你若信我,就把錢給我,盡我最大的力量,替你賺這筆錢。”
陸緘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些與他實際年齡相符的笑容來,起身對著陶舜欽長長一揖:“多謝陶家舅舅。日後……”
陶舜欽手一揚,低聲道:“不必謝我,這天底下的錢我一個人賺不完,人情是互相做的,誰還沒個難處?日後你若是方便,記得多替我看顧小老七他們我就感激不盡了。”
陸緘一怔,對著陶舜欽恭敬地深深一揖。
不是每個人都有林謹容姐弟那樣的福氣,能遇到這樣厚道能幹豪爽體貼的舅舅的。林家舅舅們,陸緘自嘲地笑了笑,他們就和林三老爺一樣的,防他如防賊,斥責起來絲毫不留情面;至於他的親母舅,他輕輕嘆了口氣,兒女嫁娶都要找出嫁多年的妹妹哭窮想辦法。
城西靠近城牆的地方,隔著一條街,是一片普通的民房,院牆低矮,房子也鮮有高大的,難得是清淨,不寬的青石板路被清水沖刷得乾乾淨淨,沿著巷子往裡走,不時可以瞧見低矮的牆頭擺放著一兩盆開得正燦爛的黃的、白的、紅的菊花,花是最過普通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