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和安妮躲在其它人後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到青溪別墅要多少錢?”莫瑞爾太太問。
“兩個先令。”
“哦,到那兒有多遠啊?”
“相當遠。”
“我不相信。”她說。
但她還是爬進了馬車,於是,這八個人就這麼擠在一輛破舊的海濱遊覽馬車裡。
“你們瞧,”莫瑞爾太太說,“每人才三便士,如果這是一輛電車的話……”
他們一路駛去,每經過一幢別墅,莫瑞爾太太就叫著。
“是這地兒嗎?哦,是的!”
大家都屏息坐著,直到車子駛過,大家才嘆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不是那所破爛別墅。”莫瑞爾太太說:“我真害怕是。”他們一直往前駛去。
終於,他們下車了,這所別墅孤單單地坐落在公路邊的堤岸上。進入前院,必須得走過一座小橋,大家都對此激動不已。不過,他們倒是很喜歡這所地處僻靜的別墅。房子的一面是一大片的海灘草地,另一面是一望無際的田野,田野上種著一塊塊的白色的大麥,黃色的燕麥、紅色的小麥和綠色的根莖作物,平坦而無垠一直延伸到天邊。
保羅管帳目,並和媽媽共同調配支出用度。他們全部費用——住、食,和其它一切零用——是每人每星期十六先令。早晨他和倫納德去洗澡,莫瑞爾則悠閒地在外面轉悠著。
“哦,保羅,”母親在臥室裡喊道,“來吃一塊黃油麵包吧。”
“好的。”他回答。
他回來的時候,看見母親已經在早餐桌旁指揮著。
這所別墅的女房東還很年輕,丈夫是個瞎子,她還給別人洗衣物,因此莫瑞爾太太常常自己到廚房洗碗刷鍋,自己親手為大家鋪床。
“你不是說你來度一個真正的假日嗎?”保羅說,“怎麼你幹起活來了。”
“幹活!”她叫道,“你在說什麼呀!”
保羅喜歡和母親一起穿過田野到村子裡去,到海邊去。她害怕走那些木板橋,他罵她膽小得像個小孩子,緊跟著她寸步不離,就好象他是她的男人一樣。
米麗亞姆很少有機會跟保羅在一起,除非別的人都去聽流行歌手演唱的時候,米麗亞姆認為,這些歌手愚蠢到了讓人難以忍受的程度,保羅也這樣認為,他曾一本正經地訓導過安妮,說去聽那些歌手演唱是件蠢事。然而,這些流行歌他都會唱,一路上他還放聲高唱過呢。如果他聽到別人唱這些歌,那種蠢勁還使他感到很愜意呢。但他卻對安妮說:“全是胡扯!一點意義也沒有,有頭腦的人決不會去坐在那兒聽歌的。”而在米麗亞姆面前,他又用不屑一顧的口氣說安妮和其他人:“我想他們去聽流行歌手演唱去了。”
看見米麗亞姆也唱流行歌來真是件怪事。她長著一個筆直的下巴,從下唇到下巴彎曲處形成了一條直線。她唱歌時總讓保羅想起波蒂西里畫中的悲傷的天使,即使她唱的是:“沿著情人小巷陪我散步與我傾訴。”
只有在保羅畫素描時,或晚上其他人都去聽流行歌手演唱時,他才是完全屬於米麗亞姆的。他滔滔不絕地給她講述他是多麼喜歡地平線,講述林肯那連綿不斷的天空和巴野怎樣向他預示著無窮的意志力,正如諾曼底式的教堂重重疊疊的拱門顯示著人類靈魂不屈不撓地頑強地前進,永無止境地前進。他說,諾曼底式跟垂直線條和哥特式拱門截然不同,哥特式拱門高聳入雲,伸向極樂世界,消失於天國。他說他自己屬於諾曼底式,而米麗亞姆則屬於哥特式,她對此深表贊同。
一天傍晚,保羅和米麗亞姆來到瑟德素浦附近寬闊的沙灘上,海浪卷著浪花不斷地湧向岸邊,夾雜著嘩嘩的響聲堆起一堆泡沫。那是一個溫暖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