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藉助它把自己的信念都擺了出來。就在他把自己的思想竭力向她的內心灌輸時,他似乎覺得真理越來越清晰了。只有她一個人成了他爭論的講壇,只有她一個人幫助他認清道理。她對他的爭論和解釋幾乎無動於衷,絲毫不加辯解。可不知怎麼的,就是因為她這樣,他逐漸認識到自己錯在哪兒。而他所意識到的,她也意識到了。她覺得他少不了她。
他們走向靜悄悄的屋子,保羅從洗碗間的窗戶上掏出鑰匙,進了屋。他一直談著自己的論點。他點亮了煤氣燈,撥旺了火,從伙房裡拿了幾塊蛋糕給她。她默默地坐在沙發上,膝頭上擱著盤子。她帶著一頂插著幾朵粉色花的大白帽子,帽子雖然是便宜貨,可他喜歡,帽子下她的臉平靜安詳,似在沉思,金黃色紅撲撲的臉,耳朵掩藏在短短的捲髮後面。她望著他。
她喜歡他星期天的裝束。他身穿著一套深色衣服,顯得身體富有活力,看起來乾淨利落。他繼續跟她談著他的想法。突然他伸手去拿《聖經》,米麗亞姆很喜歡他伸出手去拿什麼東西的樣子——又快又準。他迅速翻開書,給她唸了一章《約翰福音》。他坐在扶手椅上,一心一意地念著,聲音彷彿只是在出神地沉思著。她感到他是在不知不覺地利用她,就好象一個男人專心幹活時利用工具一樣。她喜歡這樣,他渴望的聲音彷彿祈求得到什麼,彷彿她就是他要得到的。她坐在沙發上朝後仰靠過去,離他遠了點,可仍覺得自己似乎還是他手中的工具。這讓她感到愉快。
後來,他開始變得結結巴巴,不自在起來,他碰到這句話“婦女臨生產的時候,就憂愁,因為她的產期到了。”就沒念這句話,米麗亞姆發現他越來越不自在了。
當她發現他沒念這句很有名的句子時,心裡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他仍舊念著,但她卻沒聽。一陣悲傷和羞愧讓她低下了頭。要是六個月前,他會徑自念出來的。現在,他和她之間的關係有了一道裂痕,她覺得他們之間確實存在某種敵意,某種使他倆感到羞愧的東西。
她機械地吃著蛋糕,他還打算再議論下去。但卻沒說到點子上。一會兒,艾德加進來了,莫瑞爾太太去看朋友了。他們三個動身去威利農場。
米麗亞姆苦苦思索著他和她之間的裂痕。他還需要別的什麼東西,他無法滿足,也無法給她安寧。現在,他們之間老有發生磨擦的理由。她想考驗他。她相信他生活中第一需要就是她。如果她能對他也對自己證明這一點,其它一切問題都好辦了。
她就可以寄希望於未來。
因此,在五月份,她請他到威利農場來見道伍斯太太。這正是他心裡所渴慕的事情。她發現每當他們談起克萊拉。道伍斯時,他就有些生氣和不高興。他說他不喜歡她,可他又很想了解她。好吧,他應該讓自己接受一下考驗了。她相信他心裡既有對高尚事物的慾望,也有對低俗事物的慾望。不過,對高尚事物的慾望總會佔上風的。不管怎麼說,他應該考驗一下。正是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所謂的“高尚”和“低俗”都相當武斷的。
想到要在威利農場見到克萊拉,保羅不禁有些激動,道伍斯太太來呆了一天,她那濃密的暗褐色頭髮盤在頭頂,穿了件白罩衫,加一條海軍藍裙子。不知為什麼,不管她走到哪兒,哪兒的東西就相形見細,自慚形穢。當她進了屋,廚房就顯得狹小而寒愴。米麗亞姆家那間幽暗漂亮的客廳也顯得侷促和土氣。雷渥斯家的人都象一支支蠟燭,黯然失色。他們發現這屋子都很難忍受她。然而,她倒是相當友善,雖然對人處事有點冷漠,甚至還有些無情。
保羅下午來了,他來得還早,他剛從腳踏車上跳下來,米麗亞姆就看見他急切地朝屋子四下張望著。如果那個拜訪者還沒來,他準會失望的。米麗亞姆出去接他,由於陽光太刺眼她微低著頭。金蓮花在陰涼的綠蔭下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