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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邊攤販見靳岄與陳霜兩人一直站著不吭聲,便以為他們也是來弔唁靳明照的,扯扯靳岄衣角,掀開攤下布巾,露出竹筐裡一疊疊的天燈。

「一個銅板就行。」那小販笑道,「我可以幫寫天日昭昭八字。」他從竹筐裡抄出筆墨,那墨封裝在一個小瓶裡。

靳岄:「寫字收錢麼?」

小販:「寫八個字得給我四個銅板。」

陳霜忍不住道:「你這生意做得可精明。」

小販:「若是寫罵梁太師的,分文不收。」

靳岄沒買,只靜靜站在角落。那七八個人放完天燈後便走了,不一會兒又來了幾個,有老有少,都是不識字的,買了燈後請小販在燈上寫下「其天朗朗,其日昭昭」。

靳岄湊過去細看,這八個字估摸是寫得太多、太熟悉了,筆勢銳健有力,有骨有筋。

「字寫得不錯。」靳岄忍不住道,「你有這手本事,何苦在這兒賣燈?」

「我就只會寫這八個字!」小販大笑,「小的名叫楊松兒,除了自己大名之外,就只認得眼前八個字。我們這幾位都一樣,這八字時時要寫,閉著眼睛都能比劃出來。」

此言一出,他周圍幾個賣燈者紛紛笑著點頭。

府門前又空了,遺留下燒盡的紙錢香灰。有小販跑過去清掃乾淨,嘀咕「莫弄髒靳將軍家門」。

每逢初一十五他們都在靳將軍門前賣燈,路過的人常來燒一盞兩盞。有大字不識一個的老頭老太,每個月都來,顫巍巍掏出幾個滿是油星的銅板。「去年元宵人更多。」那攤販是從梁京外城進來做生意的,認不得靳岄,隨口道,「清蘇裡到處都是跪地大哭的人。當兵的也來,我們起先以為是來趕人的,誰知一個個下了馬,也要燒兩三張紙錢……哎,小夥子?買燈麼?靳將軍的燈。」

他又開始招徠客人,陳霜與靳岄繼續往前去。靳岄走幾步又回頭,府門前總有絡繹不絕的人來放燈、燒紙。人們在石獅子前磕頭跪拜,喃喃地說話。他一句也聽不到,實際上也看不清楚,陳霜用衣袖給他抹眼淚,低聲道:「世上有許多人惦記你爹爹。」

「……我也惦記他。」靳岄嗚咽著。

他一路都在壓抑情緒,但回到舊居,實在是沒能忍住。人人都做著自己的事情,天地往前運轉流動,春天來了又去,燕子去了又回,他在一種荒誕和悲哀摻雜的痛苦裡流淚。陳霜靜靜陪著他,直到靳岄恢復平靜。

兩人繼續往玉豐樓走去,一路上越來越擁堵。宮中的燃火金鳳已經飛出,點燃了玉豐樓頂樓的燈閣。路面全是熙攘的人,有孩子舉著龍燈大喊:「這是北都燈節的龍!我爹爹見過,他給我做的!它還會飛!」

靳岄只能當做聽不見。燈節上所有事情都要把他拉回一年前,拉回他同賀蘭碸曾有過的回憶裡。他匆匆穿過人群,踏入玉豐樓門口,迎面又是一陣接一陣的聲浪。

那玉豐樓的夥計認不得他,大掌櫃二掌櫃卻記得極牢。二掌櫃面上一喜,揚聲高喊:「靳將軍府,靳岄——來嘞!」

實在是過去的十幾年裡,每年都要這樣喜滋滋地喊一遍,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靳明照從不到這種地方來,但靳岄或是被家人帶著,或是被岑融等人拎著,在燈節首夜幾乎每年都到玉豐樓來賞燈。他自小長得機靈可愛,性格又文靜乖巧,兩位掌櫃可以說是看著他一年年長大,如今自然也一眼了出來,那招呼通報的聲音裡滿是喜悅。

但話音剛落,大掌櫃便狠狠踩了二掌櫃一腳。玉豐樓霎時間靜得可怕,一樓的人紛紛轉頭看向門口,二三樓忽然一陣騷亂,人們全都跑到欄杆邊兒往下看,所有目光全聚焦到靳岄身上。

靳岄幾乎瞬間感覺到,身邊的陳霜繃緊了背脊。

他沖大掌櫃和二掌櫃溫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