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岄欽佩沈燈的遊歷和見識,沈燈笑道:「都是年輕時去過的地方。出門才知天下大,江湖人吃四方飯睡八荒床,即便這樣也有人力不能及之處。等明夜堂的事情沒那麼多,嶽蓮樓阮不奇這兩位能發揮陰陽二狩用處,我還要再出門去走走的。」
沈燈身後,那枝插在白瓷瓶裡的雙頭蓮正緩慢綻放。重重蓮瓣中,掩藏一蓬稚嫩蓮心。
「怎麼了?」沈燈問。
「……我很思念一個人。」靳岄低聲說,「他和你一樣,也有渴望四方遊歷的心魂。」
沈燈點點頭。他知道靳岄說的是誰。「想見他?」
靳岄閉了閉眼睛。蓮花的香氣似有若無。「……很想。」靳岄說,「我回到大瑀,處處都是苦痛與算計。唯有想到他才覺得心中安寧快樂。只是不知何日才能重逢,重逢之前的每一日,於我都是煎熬。」
此時,在遙遠的馳望原上,血狼山的鹿頭正在一彎勾月下熊熊燃燒。
部落營帳裡,卓卓趴在朱夜懷中,竭力想從她微隆的腹中聽出小孩的聲音:「弟弟怎麼不出聲?」
「還不知是弟弟或妹妹,現在也不能開口說話。」朱夜想了想,「不對,這娃娃不是你的弟弟也不是妹妹。」
賀蘭碸在旁聽了一會兒,憂心忡忡:「卓卓這頭腦,怎麼當高辛女王?」
賀蘭金英失聲而笑:「你還真的打算讓她當?」
賀蘭碸清理兔子毛皮:「當然,我不當,你不當,就剩她了。」
賀蘭金英搖頭:「不需要什麼高辛王了。高辛族如今和怒山部落的人一起生活,王或不王,有什麼意義。」
兄弟倆拿起弓箭離開營帳,準備開始一場夜間馳獵。啟程時賀蘭碸遠遠聽見遠桑和阿苦剌在吵架。自從把遠桑帶回怒山部落,她幾乎每天都跟別人起衝突,賀蘭碸見慣不怪,也早就放棄了勸架的打算。無論遠桑如何暴躁,如何不討人喜歡,怒山部落的人仍舊尊敬和仰賴她,這彷彿是血脈中存在的崇敬。
夏夜清爽,星辰高懸。賀蘭碸騎著飛霄在草原上飛馳,風吹起他的長髮與袍袖,他感覺自己彷彿也被這風懸空吹起,是一片自由的草葉。
賀蘭金英追上他,馬鞭一響,開口問:「你說你要去大瑀,是真的麼?」
「當然。」賀蘭碸毫不猶豫,「我把遠桑帶了回來,我也已經安置了高辛族人。接下來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兄弟倆勒停了各自的高辛馬。月色清涼,草浪在馬蹄下輕輕翻卷,原上彷彿湧動細細的波浪。
賀蘭金英看見賀蘭碸眼中盛著一彎清澈的月亮。他的弟弟成長得如此之快,飛速褪去稚氣的臉龐如今已經稜角分明,說話做事有一股錚錚之氣。
月色鍍亮了賀蘭碸濃棕色的長髮。「我要走啦。」他攥著飛霄的韁繩,笑道:「我要去大瑀,去找我的勒瑪。」
作者有話要說:
磨喝樂:泥塑的小佛像,簡單點兒就用彩色的雕木當底座,講究的還會用金珠、翠玉裝飾。
谷板:類似模型擺件,在木班上散一層土,種一些穀子麥苗,等它們長出來了,再在土上擺小屋子、花草樹木,放些捏出來的小人兒,扮成村落農田的樣子,很可愛。(有讀者如果看過漫畫《百鬼夜行抄》,可能還記得書中有個故事是村莊的小模型裡藏了惡鬼。漫畫裡描繪的這種模型就非常近似「谷板」)。
果食將軍:七夕的時候人們會把時令瓜果雕刻花樣,擺出來賣。如果一次買一斤,那裡面肯定會放有兩個披著甲冑的小人,像門神一樣,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歷史人物,總之一概叫做「果食將軍」。
種生:綠豆、紅豆、小麥這一類種子放在瓷器裡浸泡生芽,用紅色、藍色的布條束在一起,就是「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