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嶽姑娘對他說的那些令他臉龐火熱、心頭暖脹的話,也曾對別人說過。
章漠心頭黯然。他情竇初開,偏偏遇到嶽蓮樓這樣一個老手,彷徨痛苦,卻始終找不到解脫的方法。
他跟沈燈透露過自己對嶽姑娘的喜愛之情。結果換來沈燈滿臉驚詫:「別!」
可再問為什麼,沈燈卻又咬牙不說,長籲短嘆,只沉重地拍拍章漠肩膀。
春天來到時,明夜堂發生了一件大事。
明夜堂自開創之時,除堂主之外便一直設有陰陽二狩。陰狩是章漠的娘親白心鳳,陽狩則是夫妻二人多年老友。
開春之時從西境傳來訊息,陽狩沒了。
嶽蓮樓只從沈燈口中隱約聽到一些端倪,他掐指一算,已有半個月沒見到章漠。
平時隔天就能看到這玉樹臨風的少堂主坐在晴霧閣裡看自己跳舞,他不覺有什麼稀奇,如今十幾日不見,心中又確實生出些古怪思念。
陽狩之死令章鳴和白心鳳心痛欲絕。章鳴病情忽然加重,章漠再也無心到晴霧閣來見嶽蓮樓了。
嶽蓮樓不承認自己有那麼一點兒想章漠。他跟自己說,自己只不過是許久不見章鳴夫婦,是為了看一眼恩人。總之他換上夜行衣,潛入明夜堂。
不料被沈燈抓個正著。
沈燈抱著個五六歲年紀的女娃娃,怒目圓睜。嶽蓮樓顧不得嘲笑他,攀上牆頭偷看章漠。
那夜章鳴昏睡不醒,明夜堂一片緊張與恐慌。章漠徹夜不眠,除了進房照顧父親,便是在院中池塘呆站。春寒料峭,他穿得單薄,偶爾被風吹起袍袖,瑟瑟顫顫,令人心疼。
嶽蓮樓不聲不響,在牆頭趴了一晚上。
幾日後的清晨,有人敲響他房間窗戶。嶽蓮樓起身推窗,卻發現窗戶被人開啟一線,一枝杏花放在窗臺,還帶著晶瑩春雨。
章漠撐一把紙傘站在街上,細雨迷濛,他遙遙看向嶽蓮樓。
他送來的,時那年春天在城外山上開的第一枝杏花。
嶽蓮樓收過許多價值不菲的禮物,一枝杏花實在算不上什麼。
他那天卻傻了一般,逢人便說自己收到了什麼禮物。晴霧閣的姑娘小夥早把章漠對他那點兒不掩飾的心思看在眼裡,人人都笑他傻氣。
嶽蓮樓把杏花亮給燕老闆看,燕老闆伸手一搶、一撮,杏花全碎了。「反正你對他無意,留著做什麼?」
那天是晴霧閣的人第一次看見嶽蓮樓勃然大怒。他擰得燕老闆的手腕脫臼,一雙眼睛被熊熊憤怒染紅。
燕老闆從袖中掏出完好無損的杏花枝後,他的怒火才消失。
「我搓的不過是咱們身邊插的梨花罷了。」燕老闆笑道,「氣瘋了吧?這幾朵花就這麼重要?」
嶽蓮樓不語。他把花放在自己房中,呆看許久。一會兒笑,一會兒怒:我又不是女子,送我花是什麼意思!
爾後又想起自己似乎在章漠面前裝模作樣地提過,想要一枝初開的春花。
他是真的記不住。畢竟跟太多風月客說過類似的話。誰不是聽完就罷,笑笑就算?順著這話頭接起新的話題,調笑打諢。
沒有人跟章漠一樣呆,沒人會把他嶽蓮樓隨口說的一句戲言當真。
「與你相識多年,你什麼時候說真話,什麼時候說假話,我豈能不知?」章漠說,「只不過一開始我太過稚嫩,誰想得到你對我親親熱熱,卻只有半分真情,餘下全是假意。」
嶽蓮樓沉默不語,許久後才開口:「不是我殺的。」
章漠:「我知道。」
嶽蓮樓扭頭看他,笑道:「你這就信了?」
章漠:「你答應過我以後不會再亂來。」
嶽蓮樓:「我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