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君山對白霓所說的話中,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實的:他確實父母雙亡,因而在白雀關外流浪。金羌軍隊常在白雀關周圍抓他這樣沒有來歷和身份的人,有的當作軍隊靶子來練習槍箭之術,年紀小的便留下來在軍隊裡做些雜活,遊君山這樣體格健壯的男孩,不少都被選入軍隊之中,培養成為細作。
遊君山確實是大瑀人,但他完全有一顆金羌的心魂。把異族人培養成為自己的細作,最關鍵的第一課是讓異族人摒棄對故鄉的思念。金羌人用漫長的歲月錘鍊了遊君山對大瑀的恨意,他堅信自己的流離失所是大瑀所為,封狐原本就是金羌的土地,若不是大瑀強佔,白雀關不會出現這麼多戰事,他也不至於失去父母,關外流浪。
在封狐生活的幾年裡,遊君山有過短暫的茫然和混亂。有人喊他遊大哥,有人喊他夫君,有人喊他遊將軍。他在世上有許多個身份,偏偏每一個都無法令他穩穩立足。他是在深淵之上腳踩薄冰的人,貼身帶著的炎蛇劍便是事情暴露時,金羌細作用於自刎的工具。
白霓細細地攪拌碗中茶渣。金羌與北戎人都喜歡喝加料的油茶,她卻怎麼都吃不慣。「說這些有何用?」她問,「我不想知道他過去過得多痛苦。」
「他對你的心是真的。」雷師之又道,「你若是在北都逗留時已經知道,那你一定也曉得,他常常到你房中探望你,和你說話,盼望你們的孩子……」
「那又如何?」白霓打斷喜將軍的話,卻沒有繼續往下說。她怔怔看著手中茶杯,因為手上力氣太大,茶杯裂開數道縫隙,碎片在她掌心劃出幾道痕跡。
見她興趣不大,雷師之便不再多言。奶孃帶著錦兒在門外徘徊,是孩子玩累了想睡覺。自從阮不奇走後白霓便自己帶錦兒,後來見她忙碌,雷師之便又找了個奶孃,但這奶孃卻是金羌人氏,不懂說大瑀話,縱然白霓會說金羌言語,兩人交流也並不通暢。
白霓照顧錦兒睡下,回到廳中,雷師之正要告辭。
「將軍,白霓還有一個請求。」白霓忽然出聲挽留,「只是這個請求或許有些過分,白霓不知將軍是否會答應,心中不安,不敢開口。」
雷師之心想這倒是罕見,他有幾分警惕和驚奇:「什麼請求?」
「我知道如今邊疆戰局有變,大瑀和金羌兩國都在白雀關列兵僵持。」白霓看著他說,「我想知道戰局變化,將軍可否答應白霓,每日都遣人來跟我說一說?」
雷師之啞然失笑:「不可能。」
「我現在在金羌完全受你控制,又有錦兒,我能做得了什麼?自從阮不奇離開,你對我的監視愈發嚴密,平時也不允許我離開這個院子,雷師之,我就這一個要求,我想知道大瑀、封狐和白雀關,現在是什麼樣子,開戰之後又是什麼樣子。我的請求不算過分!」
白霓說得激動,緊緊咬著下唇。雷師之極少見她在自己面前流露真實感情,一時間猶豫起來。
見他不答,白霓忽然後退一步,咚地朝他跪下:「將軍,我是大瑀人,封狐更是我的家鄉。我年邁的老母親如今生死未卜,可我相信她一定仍活著,仍在封狐等待我的訊息。將軍如今是金羌的將軍,可我即便死在金羌,也仍是大瑀封狐人氏,我的心魂總要回歸大瑀的。求將軍憐憫我孤兒寡母,給我一點兒念想吧。」
離開白霓的院子時,雷師之心事重重。他帶去的隨從名為昂車,見他抬手召喚,連忙走近聽令。「金羌與大瑀的戰爭若是開始了,你常來跟白霓說說情況。不涉及機密,隨便聊些戰況變化即可。」
昂車不禁愣住,這要求實在太過古怪:「為何是我?我雖不陪同將軍上戰場,但將軍衣食住行均由我負責,怎麼現在連……」
「我身邊能說流利大瑀話的也只有你了。」雷師之說,「兩國開戰,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