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時間靜寂無聲。賀蘭碸抬頭看他,驚詫與憤怒在綠色眼瞳中滾動:「靳岄沒有這樣想!」
「……那你不想利用我,為枉死的先皇復仇嗎?」靳岄十分平靜,笑著反問,「如果你將你我的情誼全都看作利用關係,我也無所謂的。子望只會記住殿下曾真誠對我,也曾真誠對待賀蘭碸。這並非恩情,而是子望認可你的根據。我只是認為,你有治管天下之能,那就應該撥亂反正。我能幫你多少,我就一定竭盡全力。」
三日之後,靳岄與章漠等人離開封狐城。離開之前,章漠陪他去靳明照的墳前把屍骸起出,以火焚化,裝在精巧匣子裡帶回梁京。
啟程時分,鎖玉淵上最後的層冰終於碎裂,春水洶湧,從古穆拉塞河一路往下,衝擊沿岸枯槁黑石與碎裂冰塊。冰層斷裂的聲音如同驚雷,冰塊錯雜往下游移動,轟然作響。
靳岄遠遠看著列星江上湧動的冰,心中有無邊暢快。答應岑靜書,春天時會回去。他做到了。
與眾人揮手道別,靳岄沒有回頭。賀蘭碸騎著飛霄在城門徘徊,忽然拍馬賓士,追上了靳岄。他一言不發,伸手攬住靳岄肩膀,在他唇上重重一吻。激烈的動作令賀蘭碸肩膀傷口作痛,但痛也成了離別的贈禮,他在疼痛中愈發覺得不捨。
這次分別與以往完全不同。他們毫不猶豫,對彼此的情意也沒有分毫懷疑。寧定的愛和牽掛一同纏繞靳岄的心,他和漸漸停馬的賀蘭碸勾著手指,最終分離。
兩個人沒說一句話,以目光相互遞送無聲話語。
等靳岄從山道上消失,賀蘭碸驅馬上山遠眺。他慢慢唱起許久之前在列星江邊學會的歌。嶽蓮樓耳朵尖,回頭對靳岄笑道:「是那首歌!君是濟川舟楫手,將許事,笑談成。」
靳岄不禁回頭。賀蘭碸勒馬立在山巔,積雪漸漸化去,在這寒冷之處,春意才剛剛沾染樹梢。他長發被春風吹起,身姿挺拔瀟灑,彷彿身懷風霜雨雪都不可動搖的魂魄。
靳岄離去後第二日,賀蘭金英與遠桑等人從周王坡撤回。寧元成回城稟報戰況,賀蘭碸從大哥臉上看出一絲喜悅端倪:「打完了?」
「還沒有,但金羌不敢動了。」賀蘭金英指著城牆上的頭顱,「這東西發揮了大用處。」
原來寧元成接到喜將軍被白霓斬首的訊息之後,放鬆了刀谷的巡邏,故意把兩個金羌探子放了進來。探子一路穿過白雀關,卻在封狐城外嚇得半死:喜將軍的首級就懸掛在城牆上,因天氣寒冷,結了一層白霜,看起來愈發可怖。
探子把訊息帶回,金羌軍登時亂了。
「寧元成說金羌會換將,換將之後還會再次進攻。」賀蘭金英用皮繩束起濃金色長髮,異族的英俊面龐毫無遮掩,來往的大瑀士兵都忍不住往兄弟倆這邊看上幾眼,「不過都與我們無關了。」
賀蘭碸正扭頭看阮不奇與遠桑說話。阮不奇和遠桑在封狐城一見如故,沒幾日就好得仿似姐妹。遠桑出戰回來,阮不奇帶著錦兒跟她打招呼。錦兒見遠桑脖子與下巴儘是燒傷痕跡,伸出小圓手去觸碰,小心翼翼:「你痛不痛?」
白霓走過,笑道:「也不知誰教的,她看到受傷的人就問別人痛不痛。」
遠桑被孩子柔軟的手指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捏著錦兒手掌,連聲音也溫和得與以往大不一樣:「謝謝你,我不痛。」
賀蘭金英揉了把賀蘭碸的頭髮:「聽見我說話了麼?我和遠桑要回去了。」
賀蘭碸吃驚:「這麼快?」
「還快?」賀蘭金英笑道,「如今戰局穩定,白霓回歸,她跟你一同訓練莽雲騎,沒有我們什麼事。我必須走,朱夜和娃娃還在家裡等著我。」
這場仗只在周王坡開戰,封狐城內完全沒受任何影響,百姓來來往往,人人臉上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