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小巧,幾棵樹頂了滿冠紅葉,柿子掛在枝頭,從北方往南方遷徙的小雀在樹上歇腳,尖喙啄個不停,吃得津津有味。
介楊一聲不吭,偶爾看看陳霜,偶爾看看雀仔。
陳霜:「……」
他轉頭低聲問紀春明:「他來幹什麼?」
紀春明一臉無奈:「他是樂大人的親戚,去年的榜眼,如今在御史臺做事。可他一心想來刑部,樂大人便讓他結識我,與我多來往交流。」
陳霜:「他不喜歡我?」
紀春明:「他認為朝廷中人應當與江湖人保持距離。」
陳霜:「啊……」
紀春明實在忍不住,聲音壓得更低,湊近陳霜的耳朵抱怨:「此人好煩、好煩、好煩!」
實在是因為太少見紀春明對外人流露這般煩惱情緒,陳霜不禁笑起來。
介楊坐在兩人面前,一雙眼睛在陳霜和紀春明身上打轉,臉色愈發黑得可怕。
陳霜只覺得此人年紀比紀春明小,脾氣性格居然比紀春明還執拗迂腐,著實令人捧腹。他正正衣冠,把自己本事運用起來,化身一位端莊正派的前輩,對介楊說:「介大人,請用茶。」
介楊看那茶水:「裡頭是不是放了藥?」
陳霜:「……放……放什麼藥?」
介楊:「蒙汗藥。」
陳霜頓了一頓,眼中笑意更盛:「……蒙汗藥不便宜,介大人還不值得我使用。」
介楊:「你們這樣的江湖人,狡猾奸詐,詭計多端。」
陳霜仍是笑眯眯:「介大人這麼會說話,一定是被人打大的吧。」
介楊:「不必陰陽怪氣諷刺我。」
陳霜:「啊,這就叫陰陽怪氣嗎?對不住,對平常人來說,這叫直截了當。」
介楊怔怔看他,忽然扭頭對紀春明說:「這人好沒禮貌!我好歹也是個朝廷命官!」
陳霜恍然大悟,一拍手掌:「哎呀,原來你是朝廷命官!介大人不說,我還以為你是夏侯信兒子。」
介楊結巴了:「什……我、我才不與夏侯信這樣的小人為伍!」
陳霜拍拍他肩膀:「介大人脾氣性情和夏侯信一模一樣,都那麼惹人討厭,你們不是一家人,整個梁京都沒人信。」
介楊一張俊臉氣得由紅轉白,噌的一下站起來,胸膛起伏,嘴巴一張一合:「放……放……」
陳霜貼心地為他補充全句:「放狗屁。」
介楊拂袖便走。
陳霜在後笑道:「別哭呀,介大人。」
他玩得十分高興,回頭看見紀春明一臉複雜神情。
陳霜發現自己心口堵著的名為「嶽蓮樓太混帳」的鬱氣,已經煙消雲散。
「介楊這樣的同儕真是有趣。」他笑著坐下斟酒,「春明,以後多帶他來玩兒。」
話音剛落,介楊又在院門現身。他滿面憤怒,結結巴巴指著陳霜:「口舌滑利,無、無恥之尤!」
陳霜目瞪口呆看著這人來了又走,良久才扭頭對紀春明說:「春明,他好像你。」
紀春明嚇了一跳:「怎會?!」
陳霜笑道:「像以前的你。」
紀春明坐了一會兒之後,沈燈處理完前頭事務,也過來和他飲酒說話,談起梁京城中發生的女鬼索命怪案。
陳霜對此案沒什麼興趣,只側耳細聽。沈燈問得巧妙,紀春明應對圓滑,陳霜聽著聽著,心中忽然唏噓:不過幾年,紀春明已然適應這官場,誰也別想從刑部大司寇口中挖出秘密來。
紀春明臨走時,陳霜給他一包上好的藥材,都是補身子用的。瑤二姐前幾年成親,不久前生了孩子,陳霜不便去探望,只得委託紀春明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