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叫《燕子三笑》,」靳岄放下洞簫,跟他解釋,「是潘樓很有名的一首曲子,說的是春天的燕子溪。燕子們從南方歸來,紛紛築巢產蛋。燕子溪上老翁泛舟,穿橋過路,一路人聲鳥語,挺快樂的。它是有點兒老舊,潘樓曲子更換頻繁,現在已經沒多少人會聽了,但我娘親非常喜歡,我也常常聽她吹奏的。」
賀蘭碸臉上的陰鬱終於稍稍散去:「教我這首。」
「嗯。」靳岄道,「教到你會為止。」
北都今夜有些暗淡,風裡還隱隱傳來低啞的哭聲,連同不知何處響起的巫者咒唱,濃濃地攪拌成鋪蓋石城北都的陰雲。
賀蘭碸太需要傾訴了,他毫無保留地把賀蘭金英所說的一切都告訴了靳岄。
靳岄是不會訝異的。靳岄能理解一切,他很篤信。
與大巫的謊言相比,賀蘭碸更驚異於自己的身份。與普通人並無任何不同的流亡王族,說起來更為悽慘。
「我不會把朱夜交出去。」兄弟倆一番對談,說到最後,賀蘭金英毫無一絲遲疑,每一個字都斬釘截鐵,彷彿這是根本不需要猶豫的事情,「但我也不會放棄目前的地位和身份。」
這在賀蘭碸看來是全然的矛盾,但賀蘭金英已經胸有成竹。
「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讓北戎人、讓北戎天君永遠記住高辛人的存在。」他說道,「我做得到。」
賀蘭碸被他的堅定震動,忙接著問他打算如何解決朱夜這一難題。賀蘭金英只是笑笑,說已經有了辦法,但仍需要找人協助。
「誰來協助?」靳岄不解,「北都還有別的高辛人麼?」
「我也不知道。」賀蘭碸拿出高辛箭,放在靳岄手中,「對了,你看看這個。」
靳岄一眼就認出這是靳明照極為喜愛的高辛鐵箭。
朱夜就是用這一枚箭,引燃了火龍內部熱燙的氣流,最終導致城南大火。
高辛鐵箭與狼鏑相似,黑色的箭身與箭尖打磨光滑銳利。靳岄甚至想到,它與莽雲騎的配箭同樣也有幾分相似——是靳明照實在太喜愛高辛箭,在製作莽雲騎箭矢的時候,模仿了高辛箭的樣式。
如果靳明照仍在,他與賀蘭金英一定能秉燭暢談。
心頭掠過一瞬的悵然,靳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接下來要怎麼做?」他問賀蘭碸。
「我想去血狼山看一看。」他說,「高辛人的故鄉,我只是聽過,但從未去過。」
他頓了一頓,手指微微絞著,似有幾分緊張。
「……你去嗎?」賀蘭碸說,「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看看高辛人的家鄉?」
靳岄怔了片刻,有些猶豫。賀蘭碸口訥,有時候卻又直接得過分。他的恐懼和不安,不能向賀蘭金英傾訴,也不可能找卓卓安慰,他唯一可以信任、依賴的,僅有自己。靳岄喉結微動,空空地吞嚥下微苦的乾澀。
「我不想去。」他回答。
賀蘭碸點點頭,意料之中似的,對靳岄微微一笑。
此後數日,賀蘭金英和虎將軍早出晚歸,協助雲洲王處理南城大火遺留的許多問題。
好不容易等到一日,賀蘭碸發現賀蘭金英吃完晚飯後便悄悄地從後門鑽了出去。
賀蘭碸打算跟蹤,靳岄忙去找陳霜與阮不奇,想讓他倆隨著賀蘭碸保護他。
陳霜拒絕了:「我和不奇是為了保護你才到這兒來的。靳岄,你對賀蘭碸的重視已經有點兒超出界限了。」
阮不奇伸出兩根手指:「兩個大宅子……」
靳岄立刻:「好。」
阮不奇:「……也不去。」
眼看賀蘭碸已準備出門,靳岄乾脆跑過去大聲道:「我和你一起去。」
阮不奇指著他,憤怒地瞪陳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