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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頁

他想起朱夜的話。高辛被滅族當夜,血狼山上沒有哭聲。所有能哭、會哭之人都死了,火把照亮了黑紅色的山脈,她那曾是高辛神女的母親帶著幾位倖存者倉皇逃竄。

賀蘭野,這是父親的名字。

他的父親是高辛王,這是朱夜親口告訴他的,在他出徵前往白雀關之前。

城南的大火全被撲滅後,賀蘭碸帶靳岄回了家。

若不是大巫告訴校尉賀蘭碸受了傷,只怕賀蘭碸還會繼續在火場裡拖屍體。靳岄記得校尉當時臉色不好看,但大巫沒說別的,只是指著賀蘭碸,把已經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次:「讓他休息。」

兩人便頂著大太陽慢慢走回家。

賀蘭碸的傷在肩膀上,被一根燒著的木樑狠狠砸了一記。他當時護著大巫,隨後又參與救火,一直沒吭聲。但大巫看在眼裡。

「我以為大巫挺討厭我。」賀蘭碸說,「我揹他回習所的路上,他一直罵我。」

「罵你?」

「狼崽子之類的,就你常常聽慣的那種話。」賀蘭碸聽得太多了,已經全然麻木,不覺得有什麼不合適,「說我的出現會毀滅北都。」

靳岄:「……那你可真厲害。」

賀蘭碸被他逗樂了:「我也覺得。」

兩人正走過北都最熱鬧的大街,靳岄昨夜曾騎馬穿過此處,但此時已全然不見任何繁華熱鬧景象。路上橫七豎八都是人,坐著躺著,有的在哭,有的怔怔發呆。

賀蘭碸臉上的笑又消失了,靳岄知道他在看這些人,帶著沉默的痛楚。

或許自己不應該把放箭之人是朱夜告訴他。靳岄有些微的後悔:哪怕遲一點兒說,賀蘭碸的愧疚也不會這麼強烈。

兩人走走停停,賀蘭碸躲進樹木與房簷的陰影裡,微微喘氣。他出了一點兒汗,汗水滲入傷口,異常疼痛。靳岄問:「我揹你?」

「不必。」賀蘭碸牽著他的手,像牽著卓卓一樣自然,「走快些就行。」

沒走兩步,靳岄掙脫了他的手掌。賀蘭碸:「嗯?」

「我手髒。」靳岄把手縮排袖子裡,快步走在他前面。

「髒麼?」賀蘭碸追上他,「我不怕髒。」

他只有在跟靳岄說話時才是活潑的,靳岄不想讓他又陷入方才的愧罪中,便有一搭沒一搭和他聊著天。

回到家裡時,才知賀蘭金英也是前腳剛到,直接被虎將軍叫走了。

渾答兒坐在院子裡揉後頸,臉紅脖子粗地沖簷下的阮不奇吼:「就是你打的我!大瑀女騙子!你哭什麼!有種你別哭,你出來跟我摔一次跤!」

阮不奇一身衣服被煙火燎得髒汙,坐在簷下抽泣,一隻手徒勞地揉眼睛,無奈從靳岄的角度看去,沒有一滴眼淚。

都則正在勸架:「阮不奇怎麼可能打暈你?你不清醒就再去睡睡。」

渾答兒抓起自己的靴子就往阮不奇那邊丟,正正砸中阮不奇的胸口。阮不奇揉揉胸口,很慢地抬頭,目光直直瞪著渾答兒。

靳岄心道不好,正要上前勸阻,阮不奇終於憋出兩行眼淚,開始哭著比劃。

賀蘭碸當先衝過去給了渾答兒腦袋一拳。渾答兒捂著愈發疼痛的腦袋,茫然無措:「真的……真的是她……」

靳岄:「……」

他拉著賀蘭碸進屋上藥去了。

原本以為賀蘭碸的傷可以自己處理,但脫下衣服靳岄發現他傷處在肩後,自己是看不到的。靳岄給他抹了油膏和藥,那一大片淤青近看時愈發可怖,更有幾處滲血,他用濕毛巾輕輕擦拭,賀蘭碸任他施為,自己則用布巾擦拭卓卓做的鹿頭靴子。

靴子實在不合腳,他在換勤的地方換了一雙能走的靴子,打算回家前再穿卓卓的禮物,以免她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