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碸與賀蘭金英在房中密談,靳岄便在院子裡做些閒事。他本來是養尊處優的小公子,但當了這麼久的奴隸,不僅腳力漸漸雄健起來,手腳愈發有力,身材更是拔高了不少。
賀蘭碸應當長得慢一些,靳岄想,我趕不上他了。
陳霜過來幫他拾掇柴火。他與阮不奇昨夜救出火場之中的不少人,自己也被火稍稍燎傷些許,但都藏在衣服裡,外面看不出來。他沒跟靳岄講,靳岄卻聞到了他身上藥膏的氣味。
「我這是小事。」陳霜比劃道,「阮不奇手上的傷有點兒麻煩。」
靳岄吃了一驚:「她應當去看大夫!」
「放心吧,她自己比大夫更擅長處理這種事情。」陳霜活動手腕,「傷口雖是貫穿,但活動無礙,長好了就沒事了。」他見靳岄臉色不好,又補充道:「受傷對我們來說是小事,你不必在意。」
「是我考慮不周。」靳岄愧疚萬分。
陳霜擺擺手:「即便你不讓我去救人,只要確認你安全,這件事我還是得去做的。人命關天,還分什麼大瑀北戎?」
「但阮不奇……」
「她素來古怪,明夜堂裡和她交好的人不多,我算一個,堂主也算一個。不奇脾氣是怪,但人不壞,嘴上厲害而已。」陳霜見靳岄始終有些提不起精神,便挑了些阮不奇和嶽蓮樓的事情悄悄告訴他,都是雞零狗碎、吵吵鬧鬧的閒事兒,聽著也挺有意思。
大門被咚咚敲響,僕人應門後匆匆跑來找賀蘭碸。
「大巫來了!」那僕人是北戎少年,一臉緊張興奮,「就在門外,他說要見賀蘭家二爺!」
賀蘭碸和賀蘭金英的談話不能被人打擾,靳岄曾見過大巫,便主動去接待。
大巫仍披灰白的皮毛大氅,那大氅在日光裡愈發陳舊得一覽無遺。老頭裹在裡頭,皺巴巴的臉上看不清喜怒,所有表情全被鬍子和亂糟糟的白髮遮蓋了,只看到一雙精光閃爍的蒼老眼睛。
「我得吃點兒東西,燁臺的油茶挺好。」大巫持著手杖,杖子頂上那團髒汙的毛團在初春的風裡細細地飄散飛絮,「廚房在哪裡?」
廚房裡,渾答兒和都則正忍氣吞聲地給卓卓和阮不奇做手抓肉。靳岄把眾人請走,恭恭敬敬給大巫端上油茶和手抓肉。大巫用手杖敲敲地面:「你留下,陪我。」
吃飽手抓肉、喝足了油茶,老人緩緩舒出腹中濁氣,意猶未盡地望向廚房。
靳岄問:「還想吃什麼別的嗎?」他對允天監裡那十幾口燉著肉湯的藥鍋記憶尤深。
「有什麼大瑀的好吃好喝玩意兒嗎?」大巫毫不客氣,「全給我上來,我都試試。」
靳岄翻找半天,從賀蘭碸房間裡找出小半包茶葉,濃濃地給大巫沏上了。
大巫喝不慣這東西,先是嫌它臭,又是嫌它苦:「大瑀茶葉也不見得有什麼好吃的。」
他說話做事絲毫沒有當夜的莊嚴持重,似乎真的當靳岄是自己僕從,靳岄倒覺得他這樣十分有趣,便跟他仔細解釋。
茶葉是燈節當天賀蘭碸在街上買的。出門做生意的除了北戎人還有許多大瑀行腳商,有的雜貨鋪子薈萃百物,大瑀、北戎、金羌的新奇東西應有盡有,靳岄還看到了來自海國瓊周的巨大螺角。但兩人都囊中羞澀,便只買了些最便宜的碎茶葉。
碎茶葉滋味當然不夠好,靳岄虛心接受了大巫無禮的評判,在心裡默默揣摩他的來意。
「你過得不像個奴隸。」大巫用手杖敲敲靳岄的膝蓋,「頭髮為什麼不梳北戎髮式?還有你這袍子靴子,奴隸可不該穿這麼好的東西。」
靳岄穿著其實極普通,賀蘭碸根本沒法讓一個奴隸穿戴得多好,但他明白大巫的意思:在燁臺他見過真正的奴隸,他們在寒冬裡也只能穿著單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