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天監中,大巫已經打起瞌睡。
靳岄不可能在此地睡著。他閉目養神,盤算著接下來見到天君應該如何應對。距離他被押送到允天監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仍未接到召見的口令。等待的時間越久,他其實越冷靜。這說明北戎天君尚未作出最後的決定。
允天監的門忽然被大力推開,一位年輕的巫者闖進來大喊:「大巫!」
大巫驚醒,登時跳起來。年輕巫者狂奔而來,與大巫耳語幾句後,大巫臉色突變。他顧不上眼前的靳岄,與巫者帶著塔中大箱小箱匆匆離去。
入王城的道路燈火通明,高臺上燃著青煙。
「雲洲王現在怎樣了?」大巫一路小跑。
「還能說話,但力氣不夠了。」年輕巫者緊跟其後,「他帶著九個隨從出城找天星遺石,但九人中混入三個怒山部落的反賊,對雲洲王起了殺心。天君現正大怒,已經殺了十幾個禁衛。」
大巫抽抽鼻子,眼前正是王子居住的長盈宮,他聞到長盈宮內外都充斥著強烈的血腥氣味。
宮奴、議臣、將軍、后妃,無數人從王城乃至北都各個角落匯集而來,長盈宮燈燭齊燃,亮如白晝。雲洲王躺在床上,雙眸半閉,仍有說話的力氣,但面上全無血色。
大巫沖入長盈宮,顧不得與焦灼的天君問候,徑直闖入雲洲王寢室。
長盈宮外跪著一片烏鴉鴉的人,賀蘭金英和虎將軍也在其列。百臣將士低低耳語,虎將軍忽然說:「靳岄可算逃過一劫,天君現在是顧不上他了。」
賀蘭金英搖搖頭。他反倒愈發不安:雲洲王是天君唯一的兒子,他的生死至關重要,若是真的沒了,天君盛怒之下,只怕連靳岄也會遭殃。
有巫者一路陪伴照料,賀蘭碸腿上傷口漸漸止住了血。
回到家裡,先見到的是抱著卓卓的巴隆格爾。賀蘭碸半張臉都是濺上的血點,胸口袍子破了,腿一瘸一拐,渾身都是血的臭氣。卓卓怕得縮在巴隆格爾懷中大哭,見賀蘭碸走近,又張開手臂想讓他抱。
「乖,我現在抱不了你。」賀蘭碸坐下來,急喘幾口氣後問,「靳岄回來了麼?」
渾答兒和都則交換眼色,搖了搖頭。
賀蘭碸心中全是不安,他坐不住。抬眼一掃,阮不奇和陳霜也不在此處。
「大哥在哪裡?」
「還在宮裡,沒有回來。」
「我去找他。」賀蘭碸立刻站起,「他得救靳岄。」
巴隆格爾怒吼:「你自己半死不活,還要去救誰!渾答兒、都則,按著他!誰能跟我說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賀蘭將軍把你們交到我手上,結果……賀蘭碸?!」
賀蘭碸推開眾人往府門走,但沒走幾步就開始打晃,整個人猛地栽倒在地上。卓卓哭著奔向他:「二哥死了!」
「沒死!你別哭!」渾答兒和都則把剛離開的巫者又叫了回來,數人將賀蘭碸扛進房裡,發現他呼吸急促,身體滾燙,已經昏迷過去。
賀蘭碸從昏睡中醒來時,窗外還是黑的,但隱隱有了銀亮的天色。卓卓睡在他身邊,小心地蜷成一團,以免壓著他。他身上所有傷口都被包紮處理完畢,熱燒退了,只覺得渾身乾渴。賀蘭碸小心轉頭看見靠窗的臥榻上躺著一個人,心頭一喜。
但那人打著牛鼾,一臉絡腮鬍子……是巴隆格爾。
賀蘭碸心頭熱潮霎時變冷。一夜快過去了,靳岄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訊息。
他小心下床,把被子蓋在卓卓身上,親了親她的額頭。卓卓在睡夢中抓住他的手指,賀蘭碸低聲道:「乖,我去王城接靳岄回家。」
他從箭囊中拿出狼鏑,藏在袍袖之中。阿瓦當時說的是「高辛人,我允許你使用這支箭」,賀蘭碸摩挲著狼鏑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