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想起靳明照視若珍寶的那支高辛箭。
靳明照雖然視若珍寶,可他在家時間不多。靳岄姐弟倆在家裡胡鬧,常常拿著高辛箭胡亂比劃,後來靳岄跟師父學習騎射,有一回便在家裡用高辛箭幫母親射果子。被母親責備後,他洗淨高辛箭悄悄放好,那時候便發現這箭異常堅硬,無論刺入多少木頭泥土,箭身與箭尖都毫無損耗,清水洗淨,又是從未用過的一支箭。
「以後這就是你的了?」
「雲洲王給我了。」
靳岄挑開小窗的布簾,光線隨細雪湧入車中。他細細撫摸狼鏑,神情專注。賀蘭碸卻看著他,有那麼一瞬間想起初見靳岄時,他坐在馬車裡看雪的樣子。
「靳岄,」賀蘭碸迫切地想和他說一件事,「我殺了人。」
靳岄頓時抬頭。他沒問細節,目光立刻轉到賀蘭碸胸口和大腿的傷處。
昨夜一戰,他一口氣殺了三個人。第一和第三個人用箭矢射殺,但第二個人距離太近了,稠血噴濺的感覺揮之不去,賀蘭碸至今仍覺得自己的手上都是粘稠溫熱的觸感。
那人臨死前的詛咒也猶在耳中。馳望原的殺神,天神的仇敵,一生孤苦,死於非命。賀蘭碸不能不在意,每個人看到他狼瞳時都會露出畏懼。
靳岄展開他的手。「是這雙手殺了人?」
「嗯。」
「也是這雙手給我打上了奴隸印記。」靳岄把狼鏑放在他手中,自己也握住了賀蘭碸的手,「這雙手也救過我,送過我禮物。」
賀蘭碸:「……」
他忽然不再糾結昨夜的夢魘。他發著高熱,而靳岄的手和狼鏑都是冷的,相握的溫度令他感到平靜和舒服。他徹底放鬆,肩膀不再繃緊,背脊靠在車壁上,讓靳岄依偎著自己。
他想提醒靳岄可以再靠近一些,他其實不疼。
但靳岄想到他身上的傷,沒多久就坐直了,不再依靠他。兩人都聽到馬車之外的各種聲響,車子正穿過熱鬧的街道,叫賣聲、吆喝聲,車馬鳴嘶,一一入耳。
賀蘭碸只能看到靳岄的背影,年少的大瑀人正望著雪粒飄飄搖搖落到車內。他的手幾乎是無意識地,虛虛蓋在自己打了烙印的左臂。
兩人回到虎將軍府中,才知賀蘭金英和虎將軍被留在了宮中。一早起來不見二哥也不見阮不奇和靳岄的卓卓正在大哭,渾答兒和都則從後院找到了刷鍋的阮不奇,頭疼不已,把她直接往屋裡拖。
卓卓奔向阮不奇,阮不奇把小姑娘抱起來,緩了緩,眼中殺氣才漸漸消退。
賀蘭碸和靳岄進府時,正好看見渾答兒和巴隆格爾穿戴整齊,正打算去王城找人。巴隆格爾看到賀蘭碸一張臉比昨天還白,冷汗全都下來了,雙股戰戰,聲音發抖:「賀蘭將軍呢?賀蘭將軍知道你受傷了麼?」
他一轉頭便看見靳岄跟在後面,看情形也不太樂觀。陳霜攙著靳岄跟在賀蘭碸身後往屋子裡走,巴隆格爾顧不上說奴隸不該住家主房子,東奔西跑地張羅人燒水燒飯,去找能治病的巫者。
連卓卓也翻出自己的蜜果子,怯怯遞給賀蘭碸。渾答兒與都則不知做些什麼好,站在屋內,沒話找話說似的:「賀蘭碸你可以啊,能從王城裡把人整個兒撈出來,今天起你就是燁臺的大王,我們認了。」
「讓人給靳岄看看手上的傷。」賀蘭碸說。
渾答兒便湊到靳岄身邊,撩開他的袍袖。剛綁上的布帶被血和黃水糊緊了,他撕得魯莽,靳岄疼得一抖。
「……這是什麼?」渾答兒愣住了,「奴隸印記?」
他有些生氣:「賀蘭碸,不是你哥說的嗎,靳岄不用列印記。」
「是天君要打。」賀蘭碸虛弱地回答,「我哥不頂用。」
「不對啊,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