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三處之經營,均開始於魏晉南北朝中國分裂之際。可是敦煌在絲綢之路上,在以後各代的繼續發展較其他兩處完整。觀光者可以看出千多年來佛教美術的進展。龍門的經營有唐代的工程,即使是初創於5世紀的雲岡石窟,內中一項工程即前後經營達四十年。宗教題材之外,也有通俗故事和歷史故事。經過藝術家安排之後,出現而為臉上的獰笑、手指尖的戰慄和緊張的筋肉。學歷史者周遊之後,可從此得知古代的衣飾、紡織品的設計、樂器式樣,甚至人種學上的面目。龍門有一窟構成於公元575年,壁上有當日全部的草藥單方。
可是這些石窟看似各隨己意的構成,而無全面的設計,也缺乏統一的尺寸。雖說有些設計,有皇帝皇后的資助,以替父母祈福而替本身爭光,然其構造卻擺在風吹雨打的壁上,所以令人屏息的壯觀同時也是滿目瘡痍的,有如夢囈。這和法國亞眠(Amiens)和沙特兒(Chartres)教堂門前“石刻聖經”之整飭成為一種尖刻的對照。雖然如此,露天博物館也真能表現佛教的性格,此乃一種在野之人的宗教,不借宗派的力量而能及於細民。它的神學宗旨,不必有待於苦修,可以立即發生頓悟之功效。同時它也可以為知識分子作為形而上思考的一種題材。它之五花八門也確曾使中國曆代帝王在長時間內感到棘手。他們都希望利用佛教對全民的吸引力作為自己行政之工具,又怕它針對於來生再世的重點,如果經過一度提倡,足為社會的紀律而成為儒教者的一種牽制。
失落的三個多世紀
這分裂的期間是否成了中國歷史裡“失落的三個多世紀”?其答案因各人觀點而定。此時歷史的成分,缺乏向心的綜合,卻向側翼大幅度地進出。自公元220年後漢之覆亡至589年隋朝的統一,當中的史蹟並未缺乏邏輯,其衍變也絕非少數人物的賢愚不肖,有如過去的歷史家之盡情褒貶,以及戲劇家之將他們的面孔塗白敷黑等所能概括。
以上我們已將歷史上之負面因素指出,下一章則講到重新統一的過程。只是到此讓我再提及公元280年晉朝之入南京,當時的統一,不過曇花一現,無乃一種幻覺。至9世紀劉禹錫所作的詩,提及此事,才能因為有了歷史的縱深,將當日的情景看得更真切。劉詩抄錄於次:
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
千尋鐵鎖沉江底,一遍降幡出石頭。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