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鋪上鋪著的都是曬乾的麥秸稈,睡在上頭著實有些硌得慌。角落中的徐二終於忍不住了,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想到先前舅舅老楊頭說的那些話,他此時此刻終於有些後悔了。報答教主對家裡的恩德那是應該的,可給別人做牛做馬算怎麼回事?
“小老弟,睡不著?”
聽到旁邊那個年紀最大的漢子低沉的聲音,徐二便沒好氣地說道:“說好了是隨侍教主,這會兒竟然變了卦,這算是怎麼回事!咱們在家裡雖說苦些窮些,可比眼下的地步卻要好得多吧,憑什麼跑到這兒來睡大通鋪墊爛稻草!”
他這話聲音極大,其他人也一多半都是沒睡著的。這會兒頓時有好些坐了起來,都是不識字的莊稼漢,平日都大嗓門慣了,這會兒罵起人來誰也不客氣。有的說自己是受騙上當,有的說自己是豬油蒙了心聽人瞎蠱惑,還有的則是捶胸頓足想起了家裡的地。
“眼下後悔有什麼用!要說如今的官府好歹有些人模人樣的傢伙,至少去年雪災知道賑濟,今年開春又能貸種子。還獎勵墾荒!聽說那位小張大人可是雷公化身,咱們拼死拼活。不就是求一個公正的世道,為什麼非要和官府作對!”
話音剛落,外頭就響起了一個兇狠的聲音:“這麼晚了,都在胡說八道什麼,全都好好睡覺,明天還要做大事!一朝入教,以後就都是教裡的人,別惦記著官府的好處!跟著咱們教首大人好好幹,翌日也能有個前程!睡覺睡覺,要是再出聲小心棍子!”
聽到這喝斥,一群人方才不情不願地閉上了嘴,然而,眼下誰能睡得著?徐二此時憋著一肚子火氣,遂膽大地悄悄溜下了地,到門口張望了一番。發現那個巡查的人走了,這才調轉身回來,低聲說道:“說話輕點就成,那個人已經走了!”
屋子裡都是來自各鄉各村的人,平日沒其他的優點,就是膀大腰圓能打架有力氣,否則也當不起這勇士兩個字。然而,最初的那種躊躇滿志早就被這茅屋草鋪給消磨得精光,倘若讓他們見著了能施展神技妙手回春的教主,那麼興許他們還能忍受,可眼下呢?
“那位賓教首在樂安劫了人,官府肯定正在追查,會不會牽連到咱們?”
“廢話,官府是省油的燈?這會兒人肯定都派到四鄉去了……咱們這回可真是傻瓜!”
“為了教主,一切咱們都甘心情願,可賓教首為什麼不讓咱們見教主?”
“雖說我是一個人吃飽一家人不餓,可這回他孃的也太寒磣人了,哪裡當咱們是勇士?”
一群人的聲音漸漸又大了起來,徐二頗有些擔心,趕緊噓了一聲示意小聲些。直到瞅見外頭並沒有動靜,也並不見巡查的人回來,他便唉聲嘆氣地說:“當初我還不知道咱們這佛母會就是白蓮教,也不知道教主就是佛母娘娘。可我舅舅曾經說過,咱們這教主只是行醫救人,在外頭做主的都是那些教首,教主興許是給他們架空了供著。我還不信,眼下看來竟是真的。”
此話一出,屋子裡頓時鴉雀無聲,甚至能聽到外頭的蟲鳴聲。好一會兒,角落裡那個年紀最大的漢子又開腔了:“這位小老弟只怕沒猜錯,此次這位教首大肆宣傳自己在樂安劫人,可曾提到教主一個字?選什麼勇士說不定也不是教主之命,咱們只是給他們騙了!大家想一想,咱們眼下的日子還過得,若是真的被那位教首大人指使做了什麼事而連累家人……”
民間信教的多半都只是講究一個形式,信神固然是一條,但信人又是一條。若不是那位佛母娘娘醫術高明活人無數,民間也不至於如此信奉,這些漢子們也不至於如此信服——他們這些人都或多或少受到過那隻回春妙手的幫助,自然將教主奉作了神明。當越來越多的懷疑和擔心一下子匯聚在了一起的時候,他們頓時有些著慌。
商議了一會,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