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設簡單的屋子當中,剛剛定下師徒名分的兩人彼此大眼瞪小眼,足足看了好一陣子,彷彿是雙方都把眼睛給瞪得酸了,這一古怪的局面方才告一段落。然而,這雙方都裝啞巴總不是一回事,終究還是作為長輩的杜楨先開了口。
“如果我當初在沈民望面前收你作弟子,足可讓你揚名於河南乃至天下,可是我卻沒有,你知道是為什麼?”
張越曾經設想過拜師後杜楨會講什麼問什麼,卻沒料到對方居然問這個。不過他腦筋極快,只是眼睛一眨的功夫,他便笑道:“少年揚名容易使人驕矜,先生可是為了這個?”
“是,但卻不全是。”
杜楨冷漠的面孔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我大明朝的官比歷朝歷代的官都難當些。有才名卻不想當官想做隱士,那麼便會有皇家的屠刀等著;有才名卻恃才傲物,那上頭也容不得你;縱使有才名又處事謹慎的,若是忽然砸下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甚至是因別人之罪連坐,最後也未必有好下場。而我朝科舉並不重什麼名聲,錄取的人當中也並非都是遠近聞名的才子,座師也往往不喜那些名聲顯赫的浮華之人。所以,名聲適度則可,否則無用而有害。”
“先生……您的意思我不明白。”
儘管自己心裡異常明白,但張越卻不得不揣著明白裝糊塗。畢竟,眼下他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小有才名也罷少年老成也罷,這都是可能的,但要是像成年人那樣洞悉世情,那就極其不合時宜了。
杜楨卻無所謂地擺了擺手,自顧自地說:“你以後就會漸漸明白了。我半輩子也就收了你這麼一個真正的弟子,以後自然會把該教的都教給你,不但是學問,還有為人處事……一盞清茗酬知音,收了你作弟子卻得了這樣一聯佳句,或許真的是緣分。”
這話的言下之意讓張越很是欣喜——老學究似的夫子天底下一抓一大把,但學問好又通權達變的先生就很有些難求了。至少,藉助這樣一位老師,他有充分的時間充分的準備來面對這個陌生的時代。
張越正式拜師的幾天之後,南京城的英國公張輔忽然打發來了四個精悍的家將,同時還捎帶來了一封他的親筆信。顧氏原本還因為壽筵上南京張家人一個不見頗有些不高興,看了那封信之後卻是長嘆了一聲,心中那點子芥蒂轉瞬無影無蹤。
“年前我還派了人去道賀,結果好好一個五個月大的大胖小子,說沒就沒了!不但如此,張輗張軏兄弟家裡頭也不得消停,幾個姬妾竟是算計起了那個嗣國公的位置,也難怪沒人光顧我這個老婆子的生日。”
一旁的張越這才明白是英國公張輔兒子夭折了,而且那還是唯一的兒子。想到這個時代的人不是英年早逝就是童年夭折,多福多壽的很少,他不禁更是對自己這孱弱的身體產生了深深的擔憂。要知道,皇帝有無數太醫伺候著都難能長壽,更何況是他?
顧氏將手中的信箋仔仔細細摺好放回了函封中,然後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英國公覺著張家以武勳傳家,兒孫們縱使將來不求戰場建功,卻應該習武強身健體,所以派了四個曾經跟隨他南征北戰的家將來。待會你們帶著自家兒子去外頭,老大家一個,老二家兩個,老三家一個,各自把人領回去充當教習。”
聞聽此言,素來喜歡舞槍弄棒的張超張起喜形於色,張越在詫異之後也覺得一陣由衷的欣喜,只有最小的張赳皺起了小臉,輕輕在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
顧氏在這家中的權威不可動搖,英國公張輔的話也無人敢違逆。即使有人願意有人不願意,眾人卻還是在第一時間瓜分完了那四個家將,把人領了回去安置。
然而,事實證明,這四個家將還只是南京城那位英國公的第一批大禮。僅僅又過了七天,來自南京城的第二批禮物便再次抵達了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