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朱瞻基出身帝王家,那是真正的少年老成,可是,比起昔日最受寵愛便利無數的皇太孫,太子儲君這個位子原本就是在火上烤的!這劉觀究竟有何憑恃,竟然敢這麼行事?
隨手拿起一塊墨倒了水在硯臺中細細研磨,眼看那墨汁漸濃,他卻仍然沒有停下手,仍是機械地用手腕輕輕磨動著。也不知道過了許久,他才長長噓了一口氣。事到如今,還是他當初定下的那條政策,人動我不動,且先巋然不動,再依人變而變。
離著端午還有半個月,家家戶戶就開始忙著準備青箬葉包粽子,張家自然也不例外。這天傍晚,張越才一進二門,就聞到了一股粽葉的清香,不禁對迎上前的崔媽媽問道:“前幾天還只看到你們一筐筐地準備青箬葉,今兒個就已經包好煮上了?”
“是,今兒個少奶奶帶領大夥兒親自動手,連二小姐也來了,十幾個人一塊忙活,一下午包了幾百個,這會兒煮的是第一鍋,全都是肉粽。別看這麼多,煮好了大夥兒一分,每個人也就沒幾個了!”
見崔媽媽說得興起,張越正要答話,卻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正在上房屋子門口探頭探腦,一看見他就把腦袋縮回了簾子後頭。笑著衝崔媽媽點了點頭,他便大步走上前去,到了屋子門口,看見那天青色撒花簾子赫然露出了一雙虎頭鞋,他不禁沒好氣地喝道:“出來!”
好一會兒,一個頭戴虎頭帽,腳穿虎頭鞋,整個顯得虎頭虎腦的小傢伙磨磨蹭蹭地從簾子後頭閃了出來。看見張越虎著臉,他頓時有些瑟縮,期期艾艾叫了聲爹爹,又跪下磕頭。他的腦袋才挨著地面就被人一把拉了起來,旋即感到額頭上被人彈了一指頭,整個人竟是有如騰雲駕霧,一下子飛了起來。
一把將自己的兒子抱了起來,見其驚得什麼似的,張越不禁莞爾:“看見我躲什麼躲?”
“我……我要吃粽子!”奶聲奶氣吐出了這麼一句,靜官又把身子往後頭仰了仰,“大姨娘說,我背不出那些古詩兒,爹爹就不准我吃粽子,所以我怕爹爹!”
張越不過是逗著三歲的兒子玩,哪裡想到他一張嘴就吐出這樣的理由,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此時此刻,門簾一動,卻是秋痕琥珀一塊出來。兩人都聽到了小靜官的最後一句,琥珀便笑道:“咱們下午包粽子,偏哥兒一個勁地鬧,非得跟著一塊幹活,秋痕姐姐只好哄他背詩,又嚇唬了他一句,誰知道他記得那麼清楚!”
“比起少爺小時候的執拗來,他這還不算什麼。那會兒少爺臨睡前惦記著前頭的酥糖,非得一塊塊數清了才肯睡,第二天一起床才睜開眼睛就鬧著要吃,太太都給氣樂了。”
秋痕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見靜官正眨巴著眼睛瞧著自己,便趁別人不注意衝他皺皺鼻子吐了吐舌頭,等瞥見杜綰也出了屋子,她這才連忙讓開了道路。手中拿著信的杜綰瞧見張越抱著兒子仍然沒放下,而小傢伙正扭來扭去,還伸手去抓張越的烏紗帽,不禁笑了起來。
“人都說君子抱孫不抱子,就是為了父親的威嚴。可你倒是常常抱他,偏生孩子怕你歸怕你,鬧起來卻是不管不顧的。靜官,下來,都三歲的孩子了,不許鬧你爹爹,看那烏紗帽給你折騰什麼樣了!”
靜官已經順勢摘下了張越的烏紗帽,待瞧見母親板著臉,父親那雙漆黑的瞳仁亦盯著自己,這才驚慌了起來,連忙將烏紗帽扣在了張越的腦袋上,慌亂之下那帽翅兒卻是打到了自己的小腦袋。等到張越沒好氣地摘下烏紗帽,又把他放下了地,他才一溜煙躲到了崔媽媽身後,一副生怕受責罰的模樣。
“這個調皮搗蛋的小子!崔媽媽,帶他下去洗洗手,預備吃晚飯。”
張越隨手將烏紗帽遞給了一旁的秋痕,又解下外套給琥珀,這才上前接過了杜綰遞來的信,他也不忙著看,直接問道:“信上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