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穗子,懷抱竹笸籮,盛山花。小夥子吹蘆笛,袒出半身臂膀,把溫馴的牛,趕去神前當犧牲。
蘇蘇想立在崖上望一會,他想在吹蘆笛的人裡,望見陵越哥哥,可白鹿只回頭顧了一顧,足下半步不停。
崖間有小祠,狩獵人回寨子,頭一樁事是上山,到祠裡,獻一隻獵物給神明。
白鹿就停駐在望得見小祠的林子裡。
蘇蘇和它並肩,在林中望了一會。
小祠有掌祭長老的親信把守,天邊的雲紅了,寨中應是生起了不夜的篝火,幾個人坐不住,天色一暗,就結伴下山去了。
陵越受了刑。
他困在小祠中,身上捆了荊棘,有毒的荊棘。他每呼吸一下,荊棘就向他刺得更深,日子一久,像是和他長在了一起。
每天,都有好多細碎的疼,他知道,那是新傷。荊棘上的毒,如烈酒,讓人昏昏沉沉,舊傷不會再疼了,傷口周圍的血淤成青,等它消散,受傷的人,就將長眠了。
陵越只記得頭一處傷,是在心口,傷得愈久,刺得愈深,每天都有那麼一會,他疼得喘不上氣來,覺得荊棘在心上紮下了根,因了這處疼,忘了周身一切的疼。
那是他想起蘇蘇的時候。
他總是夢見踏過小祠的門,向山下奔去,沿那一條悠長的,兩邊住了好多人家的青石小路,望見蘇蘇一身紅衣裳,一頭白山花,站在桂木斫的車上。
蘇蘇向他張開雙手,他伸手一接,就把他抱下車來,他和他的傷,都好了,他擁他在懷裡,輕旋開去。
有人把冷水澆在他夢裡,一身的疼又回來,他們問他,娶的可當真是族長之女,他們問他,族長可當真有個女孩。
在神前,陵越是不肯說謊的。
他有多想告訴女媧神,蘇蘇是個多麼好的少年,他今年十五歲了,學會了射箭,以後,還會成為族中獨一個占卜人,他想讓這山和水,雲和樹都知道,可是,他什麼也不能說。
他們來問過幾回了?像是四回,那就是師父走了四日,蘇蘇該接回來了。陵越想。
陵越沒怎麼抵抗,他想攢一點力氣,找個機會逃出去,回到師父在青崖上安的家,也許,還來得及看蘇蘇一眼,和他說一句對不起。
驀地,吱呀一聲,小祠的柴門開了,吹來晚風,和鳥聲,他聽見蘇蘇跑過來,喚他陵越哥哥。
像是還在小島上,蘇蘇早上一醒來,見他不在身邊,都要這麼喚一聲,若他不答應,就再喚一聲,直喚到他來,坐在床畔望他,才肯起床。
陵越抬了抬眸子,一目茫茫的,看不清,但他知道,是蘇蘇。他覺得是夢,卻拼上力氣,對他笑了,就算是在夢裡,他也得好好答應他。
他說蘇蘇,你站住,別過來。
陵越怕身上的荊棘傷了蘇蘇。
蘇蘇真的沒動,他讓陵越渾身是傷的樣子嚇住了。
陵越心頭清明瞭幾分,他定了定神,又喚了一聲,蘇蘇?
蘇蘇得了應許跑過來,就快撲在陵越懷裡,聽他啞聲說,蘇蘇小心,立時止了步子,提住一口氣,看著他。
陵越的手捆在荊棘裡,他也看著蘇蘇。他為了見他,不知走了多久,多遠,可他見了他,卻沒讓他歡喜,沒抱他。
陵越哥哥,你怎麼了?蘇蘇問。他抬起手,撫摸在陵越的臉上。
陵越偏過頭,乾枯的唇在他手心輕啄了啄,他說,蘇蘇,陵越哥哥困了,一覺睡下去,誤了好多時辰,忘了去接你,對不起。
蘇蘇搖頭說,蘇蘇也對不起,沒有聽你的話,等你回來。
蘇蘇很好,是陵越不好,若是聽你的話,沒走就好了。
陵越哥哥,我見到有花的車了,有桂花,梔子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