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 蘇 魚
&ldo;媽,我聞到香了!&rdo;女兒媚媚在門邊大叫。
媚媚上高二,六點半放學,騎車半個鐘點,到家七點整,剛好聽見《 新聞聯播》的片頭曲。
&ldo;吃飯了?&rdo;滿城慢吞吞踱進屋,女兒進門是開飯的訊號,多年來一成不變,毫無懸念可言。
&ldo;媚媚洗手,滿城幫我盛飯。&rdo;清川有條不紊地指揮。她對丈夫的稱呼是很甜蜜的,去掉姓,單叫他滿城,即使是在外人面前,她也滿城滿城地叫他,很恩愛很肉麻。因此清川的同事和朋友很少知道她丈夫姓什麼。
清川其實是在刻意迴避。依照庸常的方式,如果他姓張,清川會叫他老張,如果他姓李,清川會叫他老李。然而他姓花。花朵的花。老花?呵呵。
女兒誕生後,清川煞費苦心,給她起名為花百媚。滿城一聽就來了氣,堅決反對,說是太風騷,不是正經人家女孩子的名號。清川發笑,道:
&ldo;一旦姓了花,即便叫她花賢良,花忠貞,都不是那麼回事兒了!&rdo;
&ldo;難道就自暴自棄?&rdo;滿城惱怒。
&ldo;你不懂,這叫做以毒攻毒。&rdo;清川不屑,固執己見。
&ldo;今天做了什麼?&rdo;媚媚拍拍手,饒有興致地在餐桌前坐下來。媚媚中午在學校食堂湊合,每日的享受便是一頓豐盛的晚餐。清川親手烹飪的晚餐。
清川把菜餚逐樣擺上桌,豆乾炒肉,紅燒排骨,酸菜筍片,涼拌黃瓜,外加熱騰騰的番茄雞蛋湯,營養搭配十分合理。
清川虛眯起眼,等待媚媚的驚喜和讚嘆。她喜歡這一刻的溫情,女兒為了某道合意的菜式而歡呼雀躍,天真的面孔無比稚嫩。只有在這時候,清川才能感到一種身為母親的充實與盈潤。其餘的辰光,媚媚是一個讓她頭疼欲裂的16歲少女。
滿城坐下來,一聲不響地悶頭猛吃,眨眼間大半碗白米飯悉數落肚。他抬起頭,撥出一口長氣,開始加大火力進攻那些菜,一大盤筍片頃刻不見了一半。滿城吃飯快得嚇人,哪怕是隆冬的天,他都能吃得一頭的汗。
&ldo;媽,魚呢?&rdo;媚媚突然發出一聲尖叫,&ldo;不是讓做紫蘇魚的嗎?&rdo;
清川一愣,隨即想起來,女兒一早出門時,確實說過這樣的話。紫蘇魚味道極佳,可是工序繁複。剖魚得順魚肚橫切,用大量的豬油將魚煎至兩面金黃,澆上紅酒,撒上薑片、蒜瓣和剁碎的紅辣椒,再新增醃好的紫蘇糟和酒糟,久燜。燒好後的魚,第一層是油,第二層是紅酒糟,第三層是黑紫蘇,而後是雪白柔韌的魚肉。光是色形,已經叫人垂涎。
&ldo;瞧瞧,瞧瞧,這桃的記性也太差了,我讓她帶點兒紫蘇糟過來,她居然給忘了!&rdo;清川賠著小心,一味地把責任推到鐘點工桃的身上,&ldo;嘗嘗炒肉片,這裡頭的豆乾可是秋扁豆煮熟曬乾做的……&rdo;
&ldo;我不吃!&rdo;媚媚把飯碗一推,起身回房,砰一聲反鎖了房門。清川追過去,拍打著門,連聲叫媚媚媚媚,屋內全無反應。
滿城狼吞虎嚥吃下兩碗飯,如常點起一棵煙,放緩節奏,輕吸慢呼。紙菸相當於他的飯後甜點,是用餐的最後一道程式,必不可少。
清川萬念俱灰地靠進沙發,小妮子一發火,就不是絕食一兩頓的問題,她至少會有天都不在家吃晚餐,跟著同學四處溜達。那些高熱量的油炸快餐,那些低廉可疑的街頭串串香‐‐清川一想起來就不寒而慄。
滿城心滿意足地吸過煙,若無其事地扭開電視,轉到中央一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