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川睜大眼睛,揣度著滿城看似漫不經心的話語。花家的兒女依序叫做花滿枝、花滿城、花滿樓。詩意而愜意。讓人聯想起亂世的紅優伶與名詩人,經歷了顛沛流離,修成正果,生下一群嬌滴滴的小兒女。事實上,花家世代務農,他們的祖業甚至與浪漫的花草無關。花家人時不時開口向滿城索要錢物,滿城礙於情面,有求必應。但面對清川,他不是不歉疚,不是不心虛的。這般理直氣壯地提出來,尚屬罕見。
是了,因為清川的母親,那個瘋瘋癲癲的老婦,被兒子棄若草芥,她就要來投靠女兒女婿了。滿城的爽快,是有條件的,他不是一個對妻子唯唯諾諾的男人。這是一筆交易。
隱蔽的飢餓(2)
下雨了。雨水淅瀝。滿城陷入迷糊。
&ldo;哎呀,我忘了收衣服!&rdo;清川發出一聲尖叫。她跳下床,光腳沖向有晾衣竿的視窗。
&ldo;嘖嘖,這麼大一塊汙漬都沒洗掉!&rdo;清川嘀咕著,&ldo;桃年紀不大啊,難道眼睛就老花了?!&rdo;
清川老是埋怨桃,背地裡惡言相加,當面卻與桃親熱萬分。滿城翻了個身,睡意全消。一個女人怎麼可以如此遊刃有餘地充當兩面派?他想不明白。
他煩她。
瑜伽男人(1)
清川初見宗見的時候,非常非常地驚艷。宗見那副好皮囊,足以讓任何雌性動物產生色慾。男人性感到這樣的地步,實在是一個奇蹟。
滿城是在清川以前認識宗見的。他是屠秋莎的學生,外語系畢業的男生,由清川託屠秋莎推薦給滿城,一來就直接給滿城打了個五折。滿城患有輕度的失眠症,他在一堆醫學雜誌中闢出了一條既不用吃藥又沒有副作用的蹊徑,運動。
滿城的運動分為兩種形式,也就有了兩位教師。桃是他的第一位教師,相當於陪練。親熱結束,滿城黏著桃,無欲無求地半躺在她的身上,沉沉睡上一覺。面對桃暖熱的肉體,滿城在慾念勃發的同時,感到了一種舒散的睏倦。桃的身體讓他睡意迷濛。
宗見則是滿城的瑜伽教練。瑜伽是一項女性化的運動,但很適合滿城。他不喜歡太劇烈的運動,也不喜歡免費運動。前者有猝死的風險,後者不具備強制效果,很容易自行放棄。
滿城在自己的健康問題上是個斤斤計較的男人。他敬畏死亡。所謂敬畏,有敬而遠之的成分。一想到那漫無邊際的永恆之黑,他就膽寒。
整個冬季,由於家事煩擾,博士課程深奧繁重,清川感到心力交瘁,體質明顯下降。有一天早晨,她發現遮蓋霜對她的眼袋無濟於事。又一天早晨,她尿血,醫生診斷是氣血虛弱所致。
&ldo;早十餘年,讀研究生趕功課,一隻手抱著女兒,在陰濕的小屋裡,連熬三個通宵,條理清晰地做出論文來,洗把臉去見導師,照樣神清氣爽。&rdo;清川對著屠秋莎感嘆。
&ldo;早二十年,半夜爬起來,坐在燈下給暗戀的男同學寫信。寫了一封又一封,不曾投遞的信。一雙眼睛始終是清澈的,不知道世間尚有黑眼圈這回事。&rdo;她說。
&ldo;如今這副不中用的皮囊,真該蒙起面紗,隱遁山林了。&rdo;她捂住面孔。
&ldo;去學瑜伽吧,&rdo;屠秋莎熱心腸地推薦,&ldo;你家那個怕死的男人不是早就學去了嗎?&rdo;
屠秋莎對滿城極為不屑。提到他的時候,屠秋莎有不少刻薄的綽號奉送:膽小鬼、呆子、自戀狂,等等。與屠秋莎打趣自己的丈夫,倒也是清川生活中的一大樂趣。
&ldo;怕死的男人上下班有規律。&rdo;清川嘆氣,&ldo;不似我,要上課,要學習,要兼職,要做飯,千手觀音!&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