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話,夥計這兩日說得嘴唇都快磨出繭了,半夜被擾了清夢結果又是這一句,心下是極不耐煩,面上還是客客氣氣地道:“俠士想打聽什麼人?若是個佩黑劍的女子,實在是沒見過。無名涯離著這裡,可還有好幾裡的山路,二位可以去別處問問。”
壯漢繞了一圈回來,粗聲粗氣地接過話題:“有沒有見過這麼高的一個小乞丐?”
他在胸口位置比了一下:“女的,很瘦,面板有點黑,腳上穿一雙破草鞋,看著非常機靈。”
夥計認真思考了會兒,搖頭道:“大俠,如今這年頭,吃不起飯的人比比皆是,滿街都是叫花子,男女老少都有,咱們開店做生意,這樣的人見得多了,實在不知道您說的是哪一個。”
壯漢碰壁了一整夜,正是心煩意亂,聽他這般糊弄,登時火冒三丈,上前一步,板著臉道:“那小叫花子打小就住在附近,一直在村子跟城裡晃盪,你這客棧又沒幾個生意,見個面熟的小孩兒都記不住?”
“俠士,實不相瞞,那些煩人的小叫花,一年到頭也不洗次澡,身上惡臭能燻出三里地,在我眼裡就如同茅坑邊上的蒼蠅,見一個我趕一個,怎麼會管他們住在哪裡?”夥計兩手合十,愁苦告罪,“實在是不清楚,對不住,對不住。下次我幫您注意著些,見到那麼點大的孩子來,先將她們留著。”
壯漢眯起眼睛,聲音放冷了些,提醒道:“早年一個老瞎子常帶著她,在你這家客棧裡唱曲兒討生活,你該有印象。”
“是嗎?”夥計愕然,拍了拍額頭,恍然道,“是有那麼個人。可那老瞎子好些年沒來了。這地方窮得連鬼影都不見幾個,他在我們這兒拉個半天曲兒,也掙不到幾枚錢,估摸著早去別處發財了。人不挪得死呀。”
壯漢怒形於色,驟然發難,一掌抓向夥計的脖頸。
年輕劍客抬手作攔,以手中長劍將他狠狠推了回去。
夥計倏然色變,倉惶後退,張口想要呼救,壯漢先一步喝道:“站住!”
壯漢提起內勁,箭步上前,五指扼住夥計左肩,同時一手捂住他的口鼻,將他拖了回來。
邊上的年輕劍客低吼道:“你做什麼!”
壯漢沉沉吐出一口氣,控制了情緒,繼續說:“別處的乞丐們說,那小叫花得虧了你時常接濟,才能小小年紀活到現在,你卻說你不認識?謊話連篇,是與她有什麼勾當不敢對人言?”
夥計猛力搖頭,嘴裡發出幾聲嗚咽。
年輕劍客厲聲道:“鬆手!”
壯漢朝夥計使了個眼色,緩緩鬆開手。
夥計得了自由,也不敢亂動,哭訴道:“什麼時候的事?哪個賤皮子在大爺您面前胡說?就算我有這樣的好心,店家也不允許啊。客人吃剩的東西都要留給我們這些打雜的吃,實在吃不完要壞了,才丟去後院。這年頭誰家銀錢不珍貴?小人自己也是餓肚子的多。從牙縫裡都擠不出吃食給那個小叫花!我要是敢,早被掌櫃的打死了!”
壯漢怒氣沖天,五指發力:“我看你真是敬酒不吃——”
夥計來不及慘叫,就見寒光一閃,年輕劍客已橫過劍身,劈在壯漢的手腕上,強硬逼著對方鬆開了手。
年輕劍客再難忍受,面色陰沉道:“夠了!走吧!”
壯漢深深看了他一眼,理智回攏,收起滿身戾氣,無聲離去。
劍客朝夥計點了點頭,小跑著追了上去。
合上門,夥計坐在門檻上又壓抑著哭了幾聲,心中悲慼不已,等緩過勁去,自言自語地罵道:“這賤皮子,是又招惹了什麼人。早叫她安分些,別總是自作聰明,還往那幫莽漢手下撞。”
他起身回去,躺在簡易搭建的木板床上,再無睏意。乾脆拿了塊抹布,悶頭打掃起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