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氣氛是張仲平所希望的。剛才見她的那一會兒,他還以為自己會膽怯。兩個人見面之後的對話,跟電話裡的打情罵俏不一樣。打電話也好,發手機資訊也好,因為互相之間看不到對方的面部表情,臉皮就可以厚一點。面對面的調情,就不一樣,稍微一過,就會不自然,一閃一閃的靈光,就會像水裡受驚的小魚兒一樣地遊走。
曾真說:「我不想理你。」張仲平說:「我也不想理你。不過,我們都做不到,是不是?」曾真說:「是你個大豬頭。」停了一會兒,曾真問:「沒想到這個社會還有染上香菱之癖的人。怎麼樣,最近幾天沒有新作嗎?」
張仲平知道曾真的話是什麼意思。從老班長來的那次開始,張仲平便隔三差五地給她發資訊,全是他自己寫的詩,儘管她一次也沒有回覆過。
張仲平說:「運氣不好。我大概碰到了一個年齡有了老奶奶那麼大的編輯,這個編輯欣賞水平有限,不理我這個文學中年,連一封鉛印的退稿信都沒有給我回過,弄得我好有挫折感的。」
曾真嘻嘻笑了,說:「你肯定是個一稿多投的主,連老奶奶都不放過。」
張仲平說:「天地良心。不過,我對那些年輕美麗的女編輯倒是很能理解。你想呀,你總不能指望她們馬上就跟你回信,說歡迎來稿。」
曾真說:「呸!」
張仲平說:「公共場合,請勿隨地大小那個。你難道沒發現嗎?我這個人還是不錯的,用過的都說好。」
曾真嘟著嘴,皺起眉頭瞪了張仲平一眼。張仲平搖搖頭,說:「不好看,你的眼睛本來是橢圓形,現在正逐步向三角形方向發展,簡稱三角眼。」曾真說:「懶得理你。」
並沒有真的不理他,曾真說:「有幾首差不多快到發表的水平了。比如說那首《遇見》,還有《幸福的子彈》,還有《某月某日的花園》。」張仲平說:「知音啦。幹嘛還不給作者回信?」曾真說:「編輯的心思比較大,可能準備幫你出一本詩集,讓你繼續努力哩。」張仲平說:「激動人心的好訊息呀,繼續努力就是歡迎繼續來稿的另一種說法,是不是?」
曾真不答話了。她的眼波在盯了他一下之後,跳開了。張仲平不讓它跳開,緊緊地追蹤著,像手裡攥了一根繩子似的,讓它在外面溜了一圈,然後又把它牽了回來。
張仲平說:「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分嗎?」曾真說:「你省省吧。」張仲平說:「真的。你瞧。」張仲平伸出兩根手指頭,在他和曾真之間優雅地劃了一個來回。曾真朝張仲平和自己看看,首先笑了。
是的,他倆都是一身唐裝。而且,都是綠的。
張仲平的唐裝是亞麻的,是沉著的墨綠色。中國書畫是一種國粹,拍賣師穿唐裝比穿西裝得體。唐裝風行過一陣子,現在除了飲食娛樂行業的少爺,已經很少有人穿了。張仲平的這一身,還是以前主持藝術品拍賣會時穿的。好在張仲平身材保養得還可以,幾年前的衣服穿在身上,還算合身。曾真的唐裝是絲綢的,是明快的淡綠色。那上面有三朵工筆繪製的牡丹花,紅的。多情玫瑰,富貴牡丹。牡丹其實是一種很俗艷的花。紅配綠,看不夠。這種舊社會農村大嫂的審美趣味,在現代美學觀念中卻是一種色彩搭配上的低階錯誤。可是,正好應驗了大俗大雅那句話,這樣一身衣服穿在曾真身上,卻是要多得體有多得體,簡直玲瓏剔透,美侖美奐。
「你再看。」張仲平又用自己的那兩根手指在拍賣會場上劃了大半個圈,眼睛仍然緊緊盯著曾真說:「這裡有將近一百號人,除了你和我,還有另外一個穿唐裝的嗎?沒有。面對此情此景,我不禁要從心靈深處大聲呼喊,哇噻,真他媽的絕配呀。」
曾真把小拳頭揚起來,卻沒有落到張仲平身上。她把它鬆開,然後垂下了:「你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