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見他,何況上丘附近,全無遮蔽之處,環境十分荒蕪,偶有亂石,隔開甚遠,雖有亂草,也只有腳剄高長,只要自己多加留意,敵人是斷斷欺不進來的。
不過,而今視野清明,當可一覽無遺,但要是下雨了怎麼辦?這個問題,王寇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因為此刻他眼簾所見,就有一層似珠簾一般的煙雨,視野雖有些膝隴,但一切依然見。
雨簾慢慢成了雨牆,王寇覺得頭上、額上、衣上、有些微寒,有些微涼,有些微溼,但很快的,他聽見雨的腳步,每一下,打在樹上,“卜”地,一聲,打在石上,“的”地一聲,打在土上,“篤”地一聲,然後雨勢漸漸急了。“淋漓”漸成急鼓,緊緊密密麻麻急急,打在身上衣上額上,到處都是密集的雨聲。他可以看見,從對山那邊,一陣狂風,將雨牆如一排箭林般吹來,一下子,他全溼了。
一下子,身上、身邊、四周、周圍、近遠、遠方,都似被一陣密集的煙水籠罩住。很遠的山坳那邊。有戶人家,茅屋上升起做飯的灶煙,給雨一打,濃得像一糊稀飯,好像實體一般凝結又上升。對山的雨,下到這邊來了。
這時天光已變成一種幽冥的色彩,像古畫絹絲上那一種陳黃一般,而畫上的山水、煙水朦朧倏忽,他就在這煙雨之中。他的雙眼清晰而靜定,雖在滂淪大雨的山上,周遭十里任何動靜,他盡收入眼裡。
沒有人來。王寇心裡冷笑。三天之內……這才是第一天的晌午,他就來了。他葬了水小情,敷了傷藥,睡足了覺,換了新衣,準備好了於糧,就在這兒,制敵機先,先發制人,只要唐斬一來,就給他一條路。
死路。
殺手從來不給敵人第二條路。
他永遠只給人選兩條路:死路和絕路。兩條路是一條路,因為他也知道,萬一,自己要別人給他一條路的時候,那也等於前面沒有了路。無路。
煙雨茫茫,所有的路,都隔千山萬水,隔斷重山。
王寇立在雨中。
雨鎖斷群山。王寇想起他過去的煙雲,他一生裡,沒有喜,沒有悲,只有一場場對決,他踏著鬆軟的土質,在想:他的對手何時踏上這一塊土地,何時躺在這一塊土地上。
他的傷大致已無礙。腹、背兩道刀傷。入肉不深,不過被雨水溼透,有些隱痛。其他的傷,更屬輕微,一個殺手的肉體,是沒有價值的軀殼,有用的是殺手的性命。他轉身望那棵大榕樹。似一張巨傘,在雨中山崗上獨撐。
他仔細地數著,已經是第三遍了,一共有九百多枝分岔小椏,六十條粗枝,五條巨幹。這五條巨幹正中兩條,他要在唐斬未來之前,飛身上其中一條,然後等唐斬來到、等他到來赴約之際,他即從天而降,一刀要了他的命!
從此,他就是刺客中第一高手。
可是唐斬幾時來?三大之內,那一天都可以,他必須忍,他必須要等。一個殺手,要用忍耐來奪取先機,要用等待來攫取人命。
他盯住那棵樹,就像盯住他的敵人。而這棵將會變成唐斬的敵人,無論何時,只要唐斬一到,他就會撲下奪取他性命。
他越看越清浙,每一樹幹、每一枝椏,哪處滑溼、哪處茁壯、哪處枯萎。他上去之後,就再也不能失足。他甚至看清楚每一張樹葉的莖脈。
樹葉翠綠,輕滴雨露,原來雨已止歇;天空雲動飛忽,令王寇站在山頭,有一種大地飛去的感覺。忽然當頭一空,柔和且耀人的光芒,像一陣輕紗,灑落在他身上,使人生起了一種暖洋洋之意,比什麼都歡愉、都舒服。
感覺裡就像有一個神抵在上面,王寇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匍伏在天地間的滄海一粟。這時風飛雲走,些許烏雲,些許陽光,一切都在急劇的變化著。王寇不喜歡這種感覺,他伸出了手,握起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