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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上草木灰,貼在女人臉上,幾個手指拉動兩根線一開一合,把臉上的汗毛絞掉,臉就油光水滑了。做這種事情是不要給報酬的。嘻嘻哈哈、快快樂樂之中就做好了。我看到一些女人想學著做,可是看似簡單的事情她們老是學不來。

奶奶為人很善良,從來不會做一丁點有損別人的事情。鄰居都說她和我媽媽相處勝過母女。奶奶會調製“火藥”。其實應該叫燙傷藥。“火藥”是方便鄰居的,不能收錢物的。我家附近這片房屋住著兩百多人。大人孩子燒傷燙傷的事情時有發生。都來我家向奶奶討“火藥”。奶奶的“火藥”很靈驗的。要是不靈驗,也不會有那麼多人來求奶奶了。每當有人來要“火藥”了,奶奶要是正在吃飯,就會馬上把飯碗放下。奶奶調製“火藥”的原材料是保密的。她說到她快要死了就傳給我媽媽,不傳我的姑媽。奶奶很心疼家裡的石磨。她背地裡說,別人用一次,自己家裡就要少用一次。借磨盤磨粉的人多了,磨盤上面的齒容易磨平。磨平了就要請石匠師傅來加工,叫“洗磨”。不過她不會當著借磨盤的人的面說,只是心裡想少借為好。爺爺就開導她,說:“遠親不如近鄰哩。你不也時常向別人借一升米、幾角錢嗎。天時地利人和,人和最要緊。”

不過奶奶有時候也得罪人。她看見小孩子打架了,不會裝糊塗說沒看清楚,硬要實事求是證明誰打了誰。她的證言往往導致小孩的家長吵架。打人一方的孩子和大人都怨她。她還忍不住學舌傳話,引發爭吵。爭吵的雙方拉她去對質,土話叫做“對唇舌”。比如她對鄰居說,哪個家裡煮菜餐餐有油放,菜鍋幽青的;哪個家裡米罈子拍滿的……好在鄰居都知道三娘是個本份人,對完唇舌,奶奶也沒抵賴,斥責她一兩句,過兩天又三娘三孃的喊。有的還向她道歉:“三娘啊,我脾氣不好莫怪哦,你就是嘴快忍不住,我曉得你心好。”

人們非常重視過年。家家戶戶都要打豆腐。家境好點的人家還要蒸糯米甜酒。老話說“蒸酒打豆腐稱不得裡手”,就是說即使有點經驗和技術,也不敢說每次蒸酒打豆腐都不出問題。而過年的酒和豆腐是不能出問題的。因為出了問題遠不只損失了幾升糯米和豆子,是新的一年的壞兆頭,一年都要提心吊膽的。所以到了陰曆十二月二十五六,我爺爺、奶奶和媽媽都被鄰居請去當顧問。這個時候是我和妹妹最興奮最甜蜜的節日。我們跟一會媽媽又去跟爺爺和奶奶。我們走路都是跳著走,恨不得飛起來。到了年邊,大人都比平時大方些,何況我家的大人在給他們家幫忙。年底前的幾天,噴香的糯米鍋巴盡我們吃飽。我往往因為貪吃消化不了,睡在床上喉嚨裡回出難聞的餿氣,我也不告訴大人。蒸糯米甜酒除了要掌握餅藥的量,還要把握溫度。那時候沒有溫度計。媽媽的做法是把手伸到衣服裡面去探自己肚子的溫度,那就是酒坯的溫度。

爺爺、奶奶和媽媽給人家蒸酒打豆腐當顧問是沒有報酬的。不過他們得到了情感上的回報,結了很好的人緣。

我長到五六歲了,天矇矇亮爺爺就把我喊醒來,叫我跟著他出去賣豆腐。奶奶不准他喊我,說:“你老癲了是吧,曉不曉得‘寧可三歲離娘,不可五更離床’!”爺爺就說:“你曉得個屁!‘早睡早起,三分財喜’!”媽媽倒是幫著爺爺催我起床。她知道爺爺是喜歡帶我在身邊。爺爺就喜歡聽別人誇他的孫子相貌好又聰明。聽一次高興一次。爺爺賣完豆腐回到家裡,坐一會又帶我去稻田邊或菜園裡轉。照樣見到什麼可以吃的就吃,沒有吃的就講白話、鬼話給我聽。見到別人丟下一隻爛得不能用了的箢箕,就像見到了寶貝,不管上面沾著狗糞還是牛糞,撿回去放到菜園裡,經雨水沖洗,太陽曬乾,然後把篾片拆了,夜裡點燃插在牆壁磚縫裡,照著教我認字。家裡有一盞洋油燈,那是照著奶奶和媽媽紡棉花的。篾片用完了接不上,就不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