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淡泊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只是一個僕人。影兒無論如何,也會嫁人的,那時候他就只能回到僕人住的房裡,幹僕人們該乾的事。
影兒漸漸長大了。當她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時,柳紅橋才暗暗後悔,自己不該對風淡泊太冷淡了。
女兒的心事,又怎能瞞過老父呢?
不知何時起,風淡泊感到師父看他時的目光,已漸漸變得慈和了,而柳依依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終於有一天——風淡泊記得那天是影兒十四歲生日——
柳依依差手下的婢女把風淡泊喚到她房裡,叫他跪下,輕蔑地盯了他半晌,才冷笑著說了五個字,就把他趕了出去。
那五個字就是——“少碰我妹妹!”
風淡泊緘口不提這件事。但從那天起,他就絕對不去“碰”影兒,也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影兒“碰”他。
其實他從未發昏到想真的“碰”柳影兒的地步。他沒有這個膽量,也沒有這份痴心。
對他來說,影兒只是他的主人,雖然這個主人是個嬌美可人的小妹妹,而且也從不把他當僕人,他也還是時常告誡自己要記住,不能去“碰”影兒,絕對不能。
自三年前師父允許他在江湖上走動後,他才漸漸有了自信。師父並不吝惜金錢,所以風淡泊慢慢也敢花大錢了,而且也有大錢了。但風淡泊的自信在回到山莊就會蕩然無存。
在萬柳山莊的任何人面前,他都感到抬不起頭。
現在他來到揚州,影兒居然也來了。這裡離京城已有千里之遙,沒有了師父和柳依依的眼睛,他該怎麼辦呢?
影兒瞪著他,面色漸漸變得蒼白了,她眼中的激情也已變成了怨恨:
“你怎麼不說話?”
風淡泊明顯感到了她聲音裡的冷漠,這反倒使他好受多了。
這幾年來,每當影兒用冷淡平緩、毫無生氣的聲音跟他說話時,他都會感到像鬆了綁一樣舒服。
他抬起眼睛,微笑著看看她,道:“師父知不知道你來了?”
柳影兒冷冷道:“不知道。”
風淡泊又微笑一下,正色道:“那你還是趕緊回去的好,免得師父著急。”
柳影兒冷笑一聲,惡狠狠地道:“你是不是想趕我走?”
風淡泊低下頭,低聲道。“不敢。”
柳影兒碎玉般的細牙咬緊了,風淡泊連忙後退了幾步,防她暴起打他耳光。
風淡泊最怕影兒打自己耳光。因為那實在不能算是耳光,那隻不過是稍稍重一些的撫摸而已,影兒每次打他耳光時,總會咬嘴唇,滿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他等了半晌,也沒有等到耳光,卻等到了抽噎。
影兒在無聲地流淚。
一串串晶瑩的淚珠從她雪白的臉頰上滑過,滑到她顫抖的嘴角,滑到她尖尖的下額上,一滴一摘落下來,落在她胸前衣襟上,落在她握緊的拳頭上。
風淡泊傻眼了。影兒以前也哭過,可那都不過是一個不懂事的嬌小姐才會有的哭泣,他一鬨就好,可這次影兒的哭不一樣。
不一樣在哪裡?
風淡泊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這種哭沒法勸,沒法哄。
風淡泊急得話都說不清了:“影兒,我不……不是……不是要趕你走,不是,是要……,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
影兒一扭身,撲倒在涼蓆上,放聲痛哭起來。
風淡泊怔了半晌,只好走過去,剛想伸手去拍她的肩頭,忽地想起柳依依的話,連忙縮手。
“影兒,別哭了,啊?”
影兒的哭聲卻更響了,她一面哭,一面用力捶著床板,一面尖叫道:“就哭……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