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不饒的幾步追將上去,揪起一個方才看旁人被揍而叫好叫得歡實計程車卒便又是一拳。樓羽倒比狄行斯文不少,奈何平日裡沉默寡言的樓羽在喝醉以後,簡直就是第二個戴思秦,也不管對面被他揪住的人是誰,一張嘴便再也收不住,大著舌頭開始絮叨,恨不得把三歲尿床被爹孃揍的事情都抖落出來。比起這幾位,老成的羅文素倒是不擾旁人,他一個人蹲在賀穹又唱又跳的慶功臺下,抱著條繡花手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大哭,“花兒妹呀花兒妹!你怎麼就不等我啊!怎麼就嫁人了啊!”至於羅鴻,他卻被阿瑜笑吟吟的哄騙著與戴思秦站在慶功臺的另一側划拳。誰輸了不僅罰酒,更要脫件衣服。於是幾回合不到,早已頭暈眼花的兩人在一波又一波的起鬨聲中,均是打著赤膊,就剩一條褲子了。
這等陣勢,沈浣不是第一次見,早已淡定異常。旁人來敬她酒,她亦是來者不拒,只喝過之後,暗運內力,將酒氣沿經脈逼出,是以到得最後依舊清醒。敬俞蓮舟酒的人亦是不少,沈浣不曉得俞蓮舟卻是又用什麼法子,卻見他從頭至尾臉色毫不見紅,喝得甚是從容。
潁州軍中大半倒下,七七八八橫豎醉倒一地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時分。沈浣抬頭看看天色,但見月朗星稀,冬夜的夜空無限高遠。她不由深深吸了口氣,抬眉遙看著遠方星空。
“可想出去看看?”俞蓮舟的聲音想起。
沈浣笑了笑,一指地上橫七豎八醉倒的將士,“我若出了去,這營裡可就真沒個腦子清醒能主事的了。”
卻忽見得蕭策一手扶著醉得爛泥一般還拉著他袖子死不撒手、只穿了條單褲披著他大氅的羅鴻,邊走過來邊道:“阿浣,你同俞二俠去透透氣也好。此處自有我在。”
“師兄……”沈浣不由一怔,“你……”
蕭策拍了拍她道:“去吧去吧,今夜月色不錯,你也許久沒有放鬆片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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潁州行營以南,有坡名為十里坡,向西是汝陽千家燈火,往南是荊楚星垂闊野,往北是沙河月湧江流。沈浣與俞蓮舟二人策馬而出,兩人似乎皆有些心事,一時誰也不言,任馬信步而行,片刻間便上了這十里坡。
兩人駐馬四顧,回首亂山橫。
而穹窿蒼天茫茫夜色下,是汝陽城中萬千燈火,沈浣彷彿能看到那裡人們一天過後迴轉家中,一家人坐在桌前閒話家常用著飯菜的情景,又彷彿能聽到孩童們戲耍玩鬧的聲音。阡陌相通,雞犬相聞,尋常瑣碎,卻讓人心中安寧而溫暖。
那樣的平實溫暖,彷彿與之前沙河岸邊的烽煙戰火,與兩軍陣前的血染黃沙,與十萬將士的枕戈待旦,甚至,與她,都相隔的那麼遙遠。只這一座山坡,便劃出了兩個世間。那邊是清平安樂,而這邊是寒光鐵衣。
沈浣明瞭,這一個清平世間,正是她心心念念為沈竹,乃至為無數像她與沈竹一樣的人爭取的。她是沈家的長子、雁留的傳人、潁州軍的主帥,她既願意身披戰甲手執金戈去守護乃至爭取這一方清平世間,那便必然留在自己身處的這個寒光鐵衣的世間裡,用戍守、征討、圍剿、夜襲,去換身後那個世間的耕作、炊煙、平淡、安寧。
可是她的心中忽地生出一絲渴望,她想越過這一座山坡,乃至越過這一道界線,去那個她所爭取的清平世間,去親眼看一看親手摸一摸這個她心心念唸的地方,那個她許諾給沈竹,將會耗盡她生命裡一個又一個十年,甚至將埋沒她所有思念,用盡她一生來換取的地方。
這一刻,她從未覺得那些燈火竟是離她如此遙遠,遙遠到迢遞千里;更從未覺得自己竟是如此渴求,渴求到望眼欲穿。
“且進城吧。”俞蓮舟聲音低厚,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那聲音穩厚得令人心安,但沈浣卻無由心中一驚。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