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對武當的情況也頗是瞭解,聞言嘆了嘆,方道:“不過你師父他老人家也是看的開的,既能得享百歲高齡,想來胸襟必定能容萬物納百川。到得今年他老人家壽誕,老頭子再備上賀禮送去武當山吧。”
此時小云卻在一旁忍不住了,一手拉著師父的衣襟一手拉著殷梨亭,脆生道:“師父師父,那今年我可不可以和殷哥哥去武當山啊?我都想去三年了!”
葉殊看了看那小云,笑斥道:“哪裡都少不了你這麼個小猴子。還有,你怎麼還叫殷哥哥?不是告訴你叫殷叔叔才對。”
小云卻是不幹了,大眼睛一轉一轉,癟了癟嘴道:“那是為什麼?我叫路遙姐姐做姐姐,那叫殷哥哥不是應該做哥哥麼?”
葉殊聽得他提及路遙,臉色微微一緊,“小云別亂說話!再鬧就別想去武當山了。”
這下終於打到小云的要害,於是十歲的小孩子驀然安靜下來,坐在桌邊雙手抱著粥碗吃飯,一雙大眼可憐兮兮的看著師父和殷梨亭,轉來轉去,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殷梨亭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殷哥哥就殷哥哥吧,小遙也不喜歡有人喚她姑姑,到喜歡被喚作路姐姐。”
葉殊這廂轉過頭,見得殷梨亭神情微苦,卻無異樣,微微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嘆息。
四年多前,春初時分,這個少年忽然登門拜訪,讓他頗是莫名其妙。隨即這少年報出身份,更是讓他大奇,“在下姓殷,草字梨亭,是武當派門下。”葉殊行醫幾十年,常常和江湖人打交道,見聞也廣,武當派和武當七俠的名號他是清楚的,卻不知怎麼和自己聯絡了上。隨即聽得他道:“在下受內子所託,特來拜望葉老大夫,唐突之處還望老大夫莫要見怪。”
葉殊當時更是一頭霧水,“內子?敢問尊夫人是?”
見得面前的青年微微低頭,輕聲道:“在下內子便是路遙。內子曾言道昔年她剛出道之時,多仗葉老前輩支援提點,是以過去年年必來拜望。”
葉殊這才恍然大悟,沒想到眼前這少年竟是路遙的夫婿,禁不住喜上眉梢,連忙拉了殷梨亭道:“這路小丫頭什麼時候成親了?怎麼也不說一聲?忽地多出來這麼個俊秀小子跑來拜會老頭子,還真是把老頭子弄糊塗了。前段時候我收到秋燃的書信,問我醫方,我到現在還擔心呢。聽說小丫頭後來自己改了醫方,想必是自己有了醫治辦法,這小丫頭一向有天分。如今到不成想她好得這麼快,竟一眨眼就成親了!小丫頭呢?她怎麼不和你同來?”
卻見得殷梨亭猛然一抖,深深垂頭,幾乎不能自已,過了許久,方啞聲道:“內子傷重不治,四個月前已然……已然……不在了。”
這一句話,讓葉殊足足愣在那裡盞茶時分,無所反應。
“不在了?你說路遙丫頭她……去世了?”
殷梨亭閉上雙眼,極輕的點了點頭,“在下此來,是替內子來拜望葉老前輩的。”
當時葉殊看著眼前這煢煢而立,朗秀清雋的少年,一時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他眉宇眼角,額際唇邊一分一毫都流露著無可言喻的悲思憂戚之情,濃厚的讓人無從安慰。
四年來,每年正月末二月初,這少年都會從武當山趕來,拜望他這個聲名在外,實則卻頗是寂寞的老人,情懇情切。每每幫他做些修葺屋宇,整理庫房這等老人和孩童做不來的事情,上山採些唯有在險處方生的藥草,亦或是陪他聊聊天,待上個五六天便走。一如當年路遙在世之時所做,半點不曾更改。然則四年當中,他身上昔日裡初見時那濃重的悲思漸漸不再顯露在臉上,取而代之的是更合他溫和本性的微笑,乾淨清澈。可是葉殊感覺得到那些濃重的悲傷從未離去,只是在乾淨清澈的目光裡化作一團光影,越沉越深,不為外人查知。